“宁公甫?他来干什么?”
石林眉头一紧。
这位老哥可是他身体前辈的忘年之交,赌桌上的头号牌友。
经年,他二人可谓叱咤盛京街头各大赌场,逢赌必输,是人人欣赏的送财老少二人组。
当然这一切,在石林因为一次郊猎,不小心摔下马后变了……算起来,确实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这个赌友了。
“让他进来见我。”石林吩咐道。
……
宁公甫,大明辽境边民。
虽未生在书香门第之家,但自幼也看了些书,加上个人聪慧机谨,入了大明生员,勉强称得半个饱学之士。
时年,老家被迫并入努尔哈赤的大金,宁公甫便自此进了奴籍,于萨哈廉的正红旗下做事。
要说他能和石林玩到一起呢,这宁公甫满腔的聪明才智,那是一丁点也没有浪费,全没用在正道上,生平最大的喜好——赌博!
可来到后金之后,他的这个喜好僵住了。
太宗皇太极,自诩超过李世民的圣主贤君,头顶大殿都挂着“泰交景运”。
浸赌之人,皆是游惰之民,以赌博为事,耗财之源,愈盗贼之数!
皇太极又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于他的治下。
往南边瞅瞅,
崇祯皇帝的明朝……国运凋敝,满目疮痍。
大街小巷,赌博之风盛行不绝;大小赌场,遍及各处街头巷尾。参与聚众的赌徒,也是随地可见,人人麻木,习以为常。
皇太极深知…
这是一种病态文化,顽固毒瘤,一旦附着与国运之上,处理起来相当棘手,对整个国家,都将造成难以估量的巨大破坏。
凡明朝有的恶习,均为前车之鉴,必须剔除!
所以天子开金口,明令禁止,录入律法…
凡赌财物者,皆杖八十,摊场财物入官;开置赌坊者,虽不与赌列,亦同罪,坊亦入官。
于官吏者的典律中,要求更甚严酷……不仅仅需革职,还要枷号两月,鞭笞一百,并不准折赎,永不叙用!
律例中,
各类治下之民参与赌博,及开设赌场、及生产、及制造赌具,均有严格的惩处在记……
禁赌律例规定之详,辑注之明,概念之清,条例之繁,决心之大,尤甚!
这可憋坏了宁公甫。
打小几乎可以说…是住在赌坊长大的,让他当奴才,录入贱奴籍,他眉头丝毫不皱,一丁点问题没有。
可要不让他赌,这……宁公甫忍不了!
当然,如他一般的赌徒不在少数。
随着八旗一次又一次对明朝边境的侵蚀,一次又一次从明朝境内掠夺回大量的人口,无业之人逐年暴涨,纵为奴籍,架不住人多、空暇时间多……
又驾着汉化浪潮席卷整个清廷的东风,随之必然滋生的吏治腐败,官吏的贪污贿赂之风也开始盛行。
赌博,这种最能煽起人们原始情绪,强刺激的娱乐活动,自不会缺席……更为主要的是,这玩意暴利!
如此暴利,近在眼眼前,又怎么会没有人涉足……尤甚在皇太极暴毙之后,大大小小的赌坊如雨后春笋,争相冒头……
只是毕竟是初学者的清廷,在这种方面,还远远不如明天下的娴熟——仅有一些玩骰子、响屟、除红、捶丸之类的单调玩法。
这方面,
宁公甫是行家,他凭借一手高超的马吊骨牌技术,卷动了整个行业的革新与变革。
石林,
盛京街头号纨绔玩家,自然少不了。
两人一来二去,短短俩月,便成了最好的忘年交。
……
宁公甫才跟着芠儿踏入厅堂,紧接着一声悲坳嗓门顿时炸开,相当惹耳!
“贝勒爷!奴才想死你啦!”
石林转过头,
宁公甫一身素色马褂,里身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看起来臃肿非常,鼓鼓囊囊。
许日不见,脑门两鬓已攀上了诸多白发,瞅着日子过得就不咋地…
对于宁公甫,因为手下无人,石林曾经也考虑过……可惜,翻遍了整本《论反清》,愣是没给他找到合适的位置。
最终得出结论……烂赌鬼,不堪一用。
“欠了多少?”石林淡淡道。
“贝勒爷,您英明啊!”
宁公甫抬起头,两眼努力地酝酿眼泪,半响,愣是没能挤出一滴,所幸扑通一声跪倒,
“爷,您咋知道呢?”
见石林兀自低头喝茶并不搭话,宁公甫抻手垂着胸脯大叹:
“贝勒爷,您救救奴才吧!就……就帮帮奴才这最后一次,保证最后一次!看在往日咱们一起的情分上,奴才……”
“呸!”
芠儿突的碎了一口,“情分?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带坏了贝勒爷!”
说着转向石林,“爷,要芠儿说…您别管他,这种人活该!”
“芠儿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宁公甫道:“此前,咱与贝勒爷的感情,您也是知道的,那是烧鸡拜把的爷们之交!”
“胡说!”
芠儿眉头紧蹙,“就是你们,才污了贝勒爷的名声!”
“爷最近断绝与你们来往,就是对的!要不是见你年纪大,你就是和其他人一样跪死在门外,我也不可能通报爷,允你来的府上!”
石林听着抿抿嘴,看了芠儿一眼,后者微微垂下头……
他就说郊猎受伤后,
近些日子以来,前辈的这些个狐朋狗友们…怎么没有一个来寻他,原来都是被芠儿拦下了。
“爷,是摄政王……”
“芠儿!”景儿紧急打断前者辩解,忙向石林告罪……“爷,您莫怪芠儿妹妹,她只是心急多嘴的性子。”
石林也未说啥,伸手摸摸鼻子…
他一直都知道,两个侍女乃是多尔衮指派,多尔衮有些命令,再正常不过,心里也未有怪罪芠儿擅自做主的意思。
“爷,这位是?”
宁公甫突然出声……他看到芠儿与景儿都站在一旁,可桌前却还坐了个女子,瞅着像是汉人模样。
“哦,未婚妻。”石林随口道。
“未婚妻?”宁公甫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呵呵,爷您这个称呼倒是新奇,不过……甚为贴切,贴切!”
说着,宁公甫转头对李瑗再次拜倒:
“奴才宁公甫,正红旗汉人,见过夫人!”
未等李瑗回应,
宁公甫接着又道:
“夫人瞅着也是汉人,些许眼熟,不知夫人此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