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记忆

在陆玖为数不多的历史课上,他大致在半梦半醒之间了解了关于这个异国他乡的倒霉历史。这个国家在五十年前也就是1862年时曾经爆发过一场起因未知的南北战争,时任合众国大总统的林肯在北方重新成立新政府以对抗受到英伦支持的南方叛军。

在十数年的混战以后,战争以林肯总统死于一场诡异的火灾作为结局,原本统一的国家就此因为一场战争和一个人的死亡而分裂成两个新政府,分别是以圣弗朗西斯市作为首府的南方独立联邦与北方以华盛顿市作为首府的北方自由联邦。

也就是俗称的南独联与北自联。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至今,起码从六年前跟随奶奶来到这座城市之前这个国家就维持在这种分裂的状态之中,而他作为一个异乡人当然无权对此发表任何看法,毕竟他也不过是从本国被驱逐出来逃难的沦落人罢了。

他的家族从西海岸一直流落到东海岸,最终才算是在这个混乱的新政府下勉强生存下来,当他们来到新英格兰时整个家族却只剩下他和祖母……

新政府对于异乡人并不友好,虽然追根到底新政府也不过是由一群万里之外的海盗后代组成,对于这片土地来说也算得上是异乡人。

看着沉默不语的陆玖,白人艰难的咳嗽了几声,长期的缺水让他的声音干枯得像是锯子,最后他还是继续开口了:“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也不信任政府……我叫安德鲁.金.勃朗奇,私家侦探,也勉强算是新政府的雇员。”

“这对我从这里逃出去有什么帮助吗?”陆玖上下打量着这位狼狈不堪的‘政府人员’,最后停留在那双碧绿色的瞳孔上面,原本还算漂亮的眼睛中只剩下绝望。

“你为什么没死?或者说为什么那个疯老头在把你抓住以后没有干掉你?”陆玖问道。

名为安德鲁的警察沉默了好一会儿,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眼光把陆玖看了一遍。

有那么一瞬间,陆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安德鲁完全解剖开,将其中的五脏六腑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最终那双眼睛停留在他胸口处的那道深刻的刀痕上。

陆玖也下意识的跟着他看向自己的裸露在外的胸口,上面有一道半个巴掌宽的开放性伤口,不用想都知道就是那把快接近陆玖小臂长短的鱼骨短刀造成的。

伤口处于一种无法理解的静滞状态,没有任何血液或者碎骨从伤口处流出,除了一阵隐约的阵痛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感受,陆玖将手掌盖在上面,却感受不到原本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让他一下子慌了神,流浪途中听到的各种古怪故事止不住的一个一个从脑海中跳出来,其中不乏夹杂着一些曾经目睹过的真实场面,一度让他站在原地愣神了几分钟。

最终还是安德鲁那如同电锯般沙哑的嗓音把他从恐怖中拖回现实:“很危险……这件事情的评级估计要从D级上升到C级了。”

“哈?”陆玖听得毛骨悚然。“我……我是已经死了吗?那现在我又是什么情况?”

“那个疯子已经几乎要成功了!甚至我认为他在你身上说不定已经完成了仪式……你还记得关于你的国家的任何内容吗?”

安德鲁问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问题,但是对于陆玖来说回答这个问题基本上已经成为了某种本能。

“不知道,不清楚……就像你猜的那样,我确实患有‘思乡症’。”陆玖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在那个国家里长大的,并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本土人,我是异乡人。”

‘那个国家’泛指陆玖出生的故国,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无人知晓它的国号,更遑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国民从那片迷雾中逃出……

它的名字至今无人知晓,所有经历那片薄雾出来的人都会患上一种名为‘思乡症’的怪病,患者的记忆如同被橡皮擦生生篡改一般,所有关于国家、民族、地理、人文的信息都会被遗忘,甚至很多人到达新大陆以后忘记如何吃饭被活活饿死。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尤其是陆玖亲眼看着家族成员锐减到只有一老一少以后。

“之前我只是听说过异乡人的传说,没想到如今到这种困境下倒是见到个活的。”安德鲁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帮我从这里逃出去的话,我这个异乡人大概就是你见到的最后一个活人了。”

“唉……”安德鲁只剩下一声长叹。

这间‘停尸房’随着这声长叹安静了许久,一方面是安德鲁的身体虚弱得很难连续说话,另一方面是陆玖望着墙上的小洞出神。

陆玖愣愣的看着一道屏幕自胸口处那道刀痕投射到他眼前,在他视野中形成一道冗长的数据链。

“Hello world!”看着眼前弹出的淡绿色英文字符,陆玖下意识的挥舞手臂想把它们驱散。他倒是以为这只是他在经历老人的献祭仪式后遗留下某些无法理解的视觉问题。

这是什么玩意?陆玖发现眼前的英文开始继续跳转,又是一道道如同数学公式一般的大片文字。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他想到了自己脑袋里醒来时多出的那一大段记忆——那段“陆九”的记忆。

说实话他有些抗拒回忆起关于这位名字听上去和他差不多的神秘客记忆,其一是对方莫名其妙的占据了他的身体一段时间,虽然没做出什么反抗行为就当场去世了;其二就是……他并不想沾上任何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按照本地人的说法这玩意属于“神秘学”。

不过眼下随着大片大片的数据从他眼前飘过,除了是那个叫做陆九的神秘客以外他也找不到其他任何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难不成要去问眼前这个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政府雇员”吗?

在他快要被溢出眼眶的数据链整到怀疑人生以前,那些该死的长串的数据终于化身为一个简略的如同那些工厂中操作台般的‘界面’。

界面这个词也是他从陆九的记忆中寻来的,随着一行文字跳出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看清甚至读懂眼下这个‘界面’的意思了。

“语言模块加载完成,汉化语言包已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