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92的夏天

1992年夏，北方绣城，铁路职工家属大院。

“方子奇！你给我滚回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爆喝响彻老式的筒子楼。

一个看上去15、6岁的少年抱着一叠稿纸匆匆忙忙的从筒子楼门洞跑了出来。

“方子奇！你要是这么跑，就别回这个家门！把你那破烂小说撕了回来好好背书，你今天这顿打可以免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性从三楼的一间窗户探出头来，因为角度的问题她努力的侧着身子，拉开嗓门对少年威胁着，但同时又开出了“坦白从宽”的条件。

“妈，我不回去，这小说稿我打算拿出去卖钱挣稿费啊，除非你答应回家别撕我稿子。”楼下叫方子奇的高挑男生回头冲窗户那边喊，一边说还一边看了看手中露出“诛仙”两个字的稿纸有没有破损。

“挣个屁钱，你身上穿的戴的哪项不是老娘我熬夜班挣来的，你挣钱？学你舅舅在报纸上发个豆腐块挣那几块钱够你一年的书本费吗？再不回来好好读书，腿给你打折！”身材有些发福的方妈拿捏起孩子气势很足，这是她的经验，因为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是那张嘴好使，训儿子要在气势上站上风否则容易被自己家小孩拿话架住。

“妈是不是我挣够自己学费你就不管我写小说了。”果然，楼下的方子奇开始提条件了。

“你要是这个月能自己挣800块钱，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别说小说，学你都可以不上。”方妈知道自己家的小子有点鬼主意，特意把要求提高到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标准。

1992年，绣城普通工人单人月薪不超过150元，当地驻军团级干部的月津贴大概也只有300多，方妈在医院给人家当电梯司机一个月不加班到手是132块5，她的要求大概等于让自己的儿子1个月内挣出普通人半年的薪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行，妈！就这个暑假，我肯定给您挣800回来。咱可说好了哈，那妈我先出去了。”没想到方子奇一口答应，扭头就往大院外跑。

“有多远滚多远，老娘看你心烦。”方妈属于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和这个时代把骗孩子当成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家长不同，她和儿子谈好条件那么说话就不打折扣。

方子奇扭头就想走。

“等一下！”方妈又把收回去的身子重新探了出来。

“咋？！”方子奇想别是后悔了吧。

“晚上想吃啥？！”

“哦，想吃饺子”

“知道了，滚出去野吧！”砰！方妈回手带上了窗户。

方子奇，16岁，铁路职工大院有名的上房揭瓦的熊孩子，医科大医院药房的葡萄糖大盗，曾经12岁就写《霹雳贝贝大战金刚葫芦娃》的儿童YY作者，现在他更多了一层新的身份。

30年后穿越回来的倒霉蛋。

那是某个冬天的晚上，四十多岁的方子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已经拆了20多年的老筒子楼自家床上，自己本来因患肾病透析的骨瘦如柴的母亲还在挥着胖胖的胳膊在楼道里炒着菜，还没下海经商的父亲骑着二八大杠正穿过远处昏黄的路灯去铁路上夜班。

记忆如潮水般汇聚在一起，把从来不会游泳的方子奇呛的厉害。

看着健康的母亲，方子奇有一肚子话，几句贴心的私房话刚出口头上就挨了老娘不轻不重的一锅铲。

“闯什么祸了直说！别来这黏黏糊糊的。”

方子奇忘了，他的人生前二十年都是在直爽霸气还有些泼辣的老娘高压统治下生活的。

这个看似温馨的家马上就要面临一场大冲击。

1993年绣城多个大型国有企业资产重组，大批工人下岗，同样医院作为事业单位也开始精简人员，方妈作为电梯驾驶员在第一批次就被买断下岗，而方爸在铁路的工作虽然没丢却需要降薪留任。小家庭收入一下子锐减，后来方爸一咬牙办了停薪留职下海扑腾，虽然最后混成了大老板，但是早期创业最困难的时候家里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方子奇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得想法挣一笔钱。

改革开放，国内遍地都是机会，但是还在上学的方子奇实际上选择有限，最终他尝试了一种最稳健的方式-抄小说。

《诛仙》作为方子奇上一世最爱的仙侠网文，被他毫无心理负担的直接抄了，有鉴于目前仙侠类小说还是空白，他有自信这本书火的概率大概超过8成。

想的很好，结果书刚抄8万字，方子奇写小说的事就被方妈发现了。要知道这个年代小说、游戏机、录像厅可是家长们谈虎色变的东西，看都不行更别说写了。文化程度不高的方妈上来就打算直接给小说稿来个物理毁灭，这才有了刚开场的这一幕。

好在现在的时间是在中考之后，作为铁路职工子弟的方子奇可以以不高的分数直接去铁路高中上学，没有升学压力的方子奇有整整一个暑假去折腾他的赚钱大计，顺便改变方妈对他的老看法。

走在家属楼区的土路上，方子奇掏了掏自己的口袋，里面有一张揉皱了的5毛钱，那是方子奇这两天的零花钱，以孩子的标准来看已经很富裕了，但是要说做买卖啥都不够。

把钱放回口袋，方子奇转到楼下的小卖铺附近，快走到门他放轻脚步悄悄的把门口的帘子挑起来往门里看。

一个身材圆滚滚足有180的胖子正在小心的把堆在一起的大板巧克力的最下面那片抽出来，抽出一半后小心的把包装纸拆开掰下一块，然后飞快的塞到口里，再重新包好推回原位。

别说，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这板巧克力动过。

“赵老肥！你又偷吃自己家东西了！”方子奇猛的大喊一声跳进小卖部。

胖子吓得浑身一哆嗦，扭头就想跑，一看是方子奇才重新镇定下来。

“三哥，人吓人吓死人的。你别这样啊。”

赵国庆，14岁，家属大院唯一的小卖铺老板赵得利的独生子。因为家里伙食好，没事还经常偷吃零食长成了一个球，因此得了个外号叫“赵老肥”。

贪吃，胆小，也淘气但是不敢闯大祸，在大院一众熊孩子里面算是体格最壮但是性格比较“面”的那种。两个人算是远亲，方子奇同辈人中上面有两个表姐，因此赵国庆管他叫三哥。

看来今天是赵得利出去了，赵国庆被留下来看小卖铺，而且他还在监守自盗。

天赐良机！

“老肥，借一下你家的小板车，我妈让我去拉点蜂窝煤。”方子奇没等小胖子说话，手就已经搭上了店外上货用的人力三轮车车把。

“哎，哎~三哥你等一下，我爸出门了，他不让我乱碰东西。”小胖子赶紧出来拦着。

“你看，你爸说不让你乱碰，不是没说不让我碰不是。这么着车算租的，一天5毛，晚上我就还你。”方子奇一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另一只手随手把口袋里的票子递给了小胖子。

5毛钱，对胖子而言也是笔大钱了，犹豫了一下，赵国庆终于是没抗得住诱惑把钱接过来。

“那你可得早点还回来，还有给钱的事不能和我爸说。”

“哪儿能，晚上我就骑回来哈。”说着话方子奇已经跨上三轮车用脚一蹬，倒几步人和就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巷子里哐当哐当的回音。

1992年的夏天，方子奇的现金资产为0，有一辆气不太足的三轮车（租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