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欲望

有关欲望的冲突在人际关系中上演，让人们走到一起，也让人们分开。在第十一章中，我特别讨论了我们如何得到我们不应该得到的东西。我们也想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一直在和欲望的规则谈判。我们遵守规则，并且通融规则。每一个感觉可以接受的欲望，往往都潜藏着另一个可以把我们拉向不同方向的欲望。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筛选各种各样的欲望，甚至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我们经常在任何给定的时刻选择和敲定哪些欲望需要优先考虑。欲望不仅仅是一种本能，而且还充满了两极化。欲望是激励性的，也是让人分心的；是支持性的，也是令人麻痹的；是新奇的，也是熟悉的；是社交性的，也是水到渠成的。欲望是快乐和痛苦的集合体，是增强和减弱的矛盾体，也是健康和有害的对立体。尤其令人不安的是，欲望和恐惧是密切相关的。看一看亚当和夏娃吧。他们被逐出伊甸园，因为他们屈服于诱惑。欲望既界定了我们，也让我们陷入麻烦。这是我们生存的故事——繁衍后代的动力和留下自己印记的愿望。但故事里也隐藏着我们犯错的所有方式。四种罪（嫉妒、暴食、贪婪和淫欲）与欲望有关。当涉及挑衅和性行为时，我们可能会在诱惑和恐惧之间左右为难。羞耻感和骄傲感会经常“巡逻”，让那些被认为是禁忌的东西闭嘴。

我们被社会化了，我们热衷于消费和拥有。但仅仅拥有是不够的（我们经常努力想要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我们想要更多我们不一定看重的东西，所以满足感是短暂的），仅仅否认也是不够的（我们被那些我们赶走的强烈欲望所困扰，我们要么行动起来，要么关闭自己）。我们陷入“必须强迫症”这种陷阱，必须喋喋不休地谈论生活应该是怎样的，期望人际关系遵循死板的剧本进行下去。但这从来不奏效。我们的要求让我们极度恼怒，经常与他人疏远。只有当我们理解了自己的欲望时，才开始明白什么是“充足感”。

当我们对自己的欲望表现出蔑视或僵化时，我们会发现自己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在梦游。曾经让我们兴奋的东西不再能让我们清醒。我们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太多的欲望。过度消费会消耗我们，让我们全神贯注，但会让我们感到空虚和不满足。严重的无聊会以这种方式表现出来。它似乎是被动的和致命的。用作家列夫·托尔斯泰（Leo Tdstoy）的话说：“无聊：对欲望的欲望。”即使我们与欲望作斗争，我们仍然想要欲望。欲望唤醒了我们。关注我们想要的东西，可以激发并恢复我们对生活的好奇心和渴望。在最近的一次心理治疗中，一位男患者对我说：“我想要一些东西，我想感受到欲望，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们对性爱的渴望往往是多层次的、模糊不清的。我们的性欲可能与我们的价值观不一致。我们童年时期对欲望和性的印象会在一生中以令人惊讶的方式表现出来，我们最深的欲望常常让我们自己感到害怕。我们渴望得到的东西，却又让我们害怕得不到，害怕不该得到，或者害怕得到后会失去。用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的话说：“我想要我害怕的东西，我害怕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就像一场无法挣脱的风暴！”当我们的欲望连我们自己都无法接受时，我们可能会隐藏、转移并表现出复杂的情绪。即使在健康的关系中，我们也会对同一个人产生爱与恨的感觉，而虐待、创伤的关系会给我们留下无法清除的矛盾心理和冲突性的渴望。恐惧和欲望很难区分。我们可以专注、否认、重复、捍卫某件事，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辅助自己去否认潜在的欲望。空虚感和失望感是深层欲望的一种暗示。

我们很难承认自己的一些欲望，部分原因是想要太多的欲望会让人忐忑不安。任何一个期望怀孕却被人告诫不要去想怀孕的事儿的女人，都能体会到欲望带来的不适。有人反复提醒我们，绝望是不光彩的，会对我们不利。确实，绝望让人难以忍受。可是，表现得太敏锐，会让人难堪。在这种情况下，性欲既令人兴奋又令人恐惧。曝光之后，你会有强烈的脆弱感、潜在的拒绝感和羞耻感。我们可能会对真正想要的东西很迷信，好像承认我们的欲望，即使埋在心底，也会阻止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当我们感到沮丧时，我们经常通过获得、消费、满足其他更容易获得的欲望来补偿，而不是承认我们最黑暗的期望。我们人类作为一个复杂的物种，仍然很难理解性欲，而性幻想是再普通不过的了。贾斯汀·莱赫米勒（Justin Lehmiller）对性幻想的广泛研究显示了性幻想的普遍性（97%的受访者经常进行性幻想），但我们很容易对自己没有说出来的欲望感到尴尬和羞耻。不是老板开除我，是我炒了老板的鱿鱼！如果我们听从自己的冲动，我们可能会陷入麻烦，但仍然得不到满足。如果我们忽视自己的欲望，我们就背离了自己内心的某些情愫。我们可能会隐藏自己的欲望或者憎恨某些东西。

作为一名治疗师，我一直在仔细聆听人们的抱怨和幻想，它们往往包含着隐藏的欲望。我发现隐藏的希望的第一个线索通常来自一个否认或抗议的故事。此外，还有障碍。障碍让我们感到安全，以防我们无法获得想要的东西。

对现有的东西吹毛求疵，是很容易的。这也是一种将我们内心冲突外化的方式，可将问题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这在一般情况下是正确的，特别是在我们的性生活中。我们可能会对完全舒适的熟悉感到厌倦，这句令人痛苦的陈词滥调不无道理：“熟悉会滋生轻蔑。”当我们在性伴侣身上渴望新鲜的东西时，我们也在外化我们内心的冲突，在我们的自我意识中渴望一些东西。我们可能已经厌倦了和我们熟悉的、疲惫的自己同枕共眠。

欲望的作用和目标可能是模糊且鬼鬼祟祟的。我们对某件事或某人有渴望，但我们渴望的对象似乎代表了我们生活中缺失的其他东西。欲望可以来自匮乏感。我们可以形成欲望来补偿情感上的空虚、匮乏、失去和痛苦。欲望可以通过服装表现出来。心理治疗的核心任务是揭开隐藏的渴望、隐秘的感觉，以及我们想象的关于我们的死气沉沉的生活的欲望故事。

这一使命一直是我与杰克合作的核心。杰克快60岁了，他来接受治疗是为了弄清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维持已维持了近40年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