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郁雄可是一个认真的好学生,所以一进入二月他就立刻开始了忙碌的备考工作。

法学系一般第二学年的课程最令人头疼。其中最麻烦的就是民法第二部,要想在这门功课上获得优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从第二学年开始增加了很多极其繁杂的新科目,比如商法第一部、行政法第一部等。

民法第二部学的是所谓的“债权法”,这是民法的核心所在。如果不是相当有钱的人,关于债务债权(钱的借入和借出)的法律就不是很有用,或者说一辈子也用不上几次。但这部法律可以说是构成现代社会的基础,市民社会就是在这一契约法的原理下运行的。所以,学习它就等于是在研究推动社会进步的齿轮。

……随着学习越来越忙,和百子见面的机会变少,郁雄愈发控制不住地想念起百子那鲜活的肉体的感觉来。正是因为学习枯燥无味,那种感觉也愈发强烈。

二月格外暖和,雪下得也很少。郁雄从学校回家时就去见百子,但也只在那附近散步二三十分钟而已。随着二月接近下旬,两人连一起看电影的闲暇都没了。

一听说要去散步,百子就会把外套穿上,把围巾盘在脖颈处,从栅门里快步跑出来。这时她通常都会牵着斯皮茨犬,用可爱的语气嘲讽道:

“等于我遛小狗,你遛我了。”

“你昨天和前天都没来呢,怎么了?”

“我怕见面太多,你会烦我。”

郁雄的这套托辞半真半假。每次学校放学的时候,他都会这么自问自答:

“今天不见她是不是也没事?试试看吧。可能不见她学习会更有效果呢!”

第二天,他又自问自答道:“再忍一天不见她行不行?试试看!”

第三天,他又对自己说:“今天要是也憋着不见她,可能就心浮气躁学不进去了,所以还是见一面吧!不管怎么样,学习是最重要的。”

于是,和百子的会面也是郁雄以学习为借口对自己进行的一番嘴硬的辩解。这个看似懒散的青年身上也隐藏着与其外表极不相称的固执。他最讨厌的便是自己的懦弱。

实际上,百子并没有看出郁雄身上隐藏着这种性格。其实,爱情是允许恋爱中的一方有一定程度的坏心思的,但百子的行为稍有越界的危险。

“好啦,我们该回去了。”

郁雄说道。正坐在椅子上眺望冬天日暮时分的街道的百子噘起嘴说道:

“再呆五分钟!”

于是郁雄又像额外赠送似的把分别的时刻向后推迟了十分钟左右。时间一到,百子又像是生气似的说道:

“再呆五分钟!”

想到今天之内必须要把行政法复习到第二百页的章节末尾,郁雄面露难色。百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觉得此时男人那强忍着的表情还挺迷人。

此时的郁雄是因为自己意志不坚定而懊恼,为了不让与这种不坚定相对抗的心情殃及百子,他拼命地克制着。

斯皮茨犬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情绪。它不安地在原地打转,拉扯着锁链,把百子拖得站了起来。

“真讨厌!连迈克都向着你了。”

百子这才不再假装生气,看向郁雄。在二人下方的位置,冬日的街道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渐渐没入黄昏。那阵轰鸣声中夹杂了电车、汽车等的声音。再仔细一听,夹杂其间的还有人们为晚餐做准备时,器皿、食器互相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淡淡的暮霭之中,开往小石川柳町方向的市内电车的集电杆上闪出了蓝色的火花。

一行人刚走过去,又有人从他们身前走过,因而郁雄这次没有选择百子的唇,而是在她的头发上印上了道别的一吻。百子的头发很干燥,散发出沐浴在阳光下的麦子一样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