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艾玛

屋外电闪雷鸣，我被吵醒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听着外面的雷声和雨声。身上这床单薄的毯子只够我和詹姆斯二人使用，此时他已经不见踪影。过去六个月以来他总是如此，在半夜一声不吭地消失。

“妈妈。”艾莉在房间另一端的下铺小声呼唤我。

“没事的，宝宝，那只是暴风雨。”

远处雷声的轰鸣愈加剧烈，就连房间的墙板也跟着震动起来，这使我更加确定：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暴风雨，是它们回来了。

我立马下床穿好衣服。我所穿的衣服是由特殊材质制成的，其表面覆盖着一种能防止身体热量流失的特殊材质。它由3D打印制成，在过去几个月里，我们靠它拯救了无数生命。

萨姆从上铺爬了下来，艾莉也从毯子下爬了出来，坐在床边开始荡着双腿。

“你要去哪儿？”萨姆问。

“我去工作。”

“妈妈。”艾莉喊道。

“小声一点，不要吵醒弟弟。”

但还是太迟了，卡尔森在摇篮里扭来扭去，努力想挣脱裹在他身上的毯子，他打了个哈欠，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可能会给我们带来致命的后果。

我握住萨姆的手臂，说：“快去食堂拿一瓶奶喂给卡尔森，让他保持安静。”

萨姆摇摇头，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听话，萨姆。”

“爸爸在哪儿？”艾莉抱怨道。

“你们俩都安静点儿，快去，萨姆。”

萨姆一脸不悦地朝门口走去，艾莉望着我，嘴唇颤抖着。

我将卡尔森从摇篮里抱起来递给艾莉，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的妹妹麦迪逊打开走廊对面的门，探出头问我：“一切都正常吗？”

营地外面的砰砰声越来越大。

“是的，”我撒谎道，“没什么事，保持安静就好。”

萨姆匆忙地从食堂跑了回来，手里拿着奶瓶。我抱住他，轻声说道：“谢谢你。”

我走出营房，快速赶到了指挥所。指挥所的穹顶是由降落伞的布料搭建而成，这种布料不透光，让这里看起来和夜晚别无两样。在我们抵达厄俄斯的前几个月，没有白昼的生活完全打乱了我们的生物钟，所以我们用一座巨大的穹顶来模拟日落和黑夜。

穹顶之下共有十四座长条形的营房，每座营房都开始拥出不少人，多数是穿着绿色军服的士兵，还有一些和我一样穿着隔热保护服的人。可惜的是，这种衣服只有二十件，大小也经过专门定制，因此只适合其主人使用。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原材料，就可以用3D打印机制作更多这种服装。

此时此刻，我相信詹姆斯正在做一些非常重要，并且值得他冒生命危险去做的事情。他马不停蹄地离开耶利哥城，去往厄俄斯的阴暗面找寻能供3D打印机使用的原材料。

在指挥所的小房间里，布莱特维尔上校正用低沉的英音飞速下达指令：“让两架监控无人机升空。”

在房间正中央的长桌旁，阿圭勒下士在电脑前飞速地敲着键盘，说：“无人机确认发射，开始升空。”

“‘迦太基号’要多久才能进入视线传输距离？”

“一个小时。”

“升空通信气球。”

“全部吗？”

“全部，下士，我们要掌握天上的情况，而且马修斯博士需要在‘迦太基号’进入视线传输距离前，给飞船下达操作指令。”

布莱特维尔思考了一阵，说：“部署阿尔法战术小队，我要他们尽快进入丛林，部署防御战线等待进一步指示，未经授权禁止擅自行动。”

另一名技术人员通过无线电传递了指令。

布莱特维尔转过身，这才发现我的存在。她微微点了点头向我示意，接着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士兵。

“少校，”她对我身后那名士兵说道，“启动封锁程序。”

“收到，长官！”他的声音十分洪亮。

布莱特维尔叹了口气：“你们小声一点。”

士兵纷纷放轻了动作以保持安静，远处的轰鸣声不断向我们逼近。

“无人机遥测影像已经传回。”阿圭勒说。

墙上屏幕的画面从营地防线转到高空的无人机视角。耶利哥城的穹顶在广袤平原中看上去像一枚巨大的白色棋子，让颤抖的大地泛起涟漪，那样子让我想到一块跳过水面的鹅卵石。附近可以看到白色的通信面板阵列，它们是我们和飞船取得联系的唯一方法。

耶利哥城南边的草场与一条宽敞的蓝色河流相连，河流表面正泛起一阵阵白色的波浪。自从风暴开始，水流就变得湍急起来，但那不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耶利哥城东面、西面和北面的草场尽头是一片片丛林，丰富的生态系统让我想起地球上的热带雨林。

尽管它们和地球的相似性很高，但厄俄斯在我心里依然是一个陌生的异类世界。它的太阳和地球的太阳相比更为暗淡，而且散发着橘红色的阳光。这颗红矮星的亮度还不及原来那颗太阳的十分之一，但厄俄斯的温度和地球相近，因为它与地球相比更为接近它的恒星，但我可能永远也无法适应这里的阳光。

厄俄斯和月球一样潮汐锁定——一面永远面向恒星，也就意味着太阳永远不会落下。在厄俄斯的向阳面，那里是无垠的高温沙漠，而另一面则是一望无际的冰雪，这让我想起我们在地球上的最后时光，那时地球已然成为一颗无法生存的冰球。只有处在沙漠和冰原中间的山谷，人类才能生存，而且宜居区域环绕整颗星球，这是一处生机盎然的天堂，至少我们以前是这么认为的。

但我们有一点想错了。在这个星系里，有一颗矮行星的公转轨道极为怪异，我们刚抵达时并没有检测到这颗星球的存在——它当时正好运转至星系的外围。虽然它不会和厄俄斯相撞，也不会改变我们的轨道，但它的引力会造成厄俄斯轻微偏转，这股引力足以挪动山谷并造成轻微的生态系统破坏，甚至毁灭我们。

屏幕上，无人机正向西边的丛林飞去，耶利哥城的穹顶慢慢淡出视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树林。我第一次进入那些树林时，里面的阴暗和寒冷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头顶的枝叶是如此浓密，几乎让人感觉像到了夜晚。

“切换为红外影像模式。”布莱特维尔小声说道。

屏幕上的画面一闪变成了蓝黑色—— 还有红色，红色代表的是生命信号，它们覆盖了屏幕的边缘。

“放大。”布莱特维尔缓缓地说。

放大后依然是一个个红点。

“再放大。”

终于，我们看清了那些红点的规模，它们正以菱形队形飞快地穿过丛林，朝耶利哥城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