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眷,笛曲悠扬过,雨一羡,煮酒慰清风。
云烟过往,山桃谢幕,了却心间执念,幸梓溪也淡却忧愁模样。
兴许是,那山桃下的忧愁,只为深情将亡人祭奠。
清晨,幸梓溪趴在窗畔听雨,因为赵雪总说雨中有着不一样的故事。赵雪说,在那故事里头,有人扶起巷尾摇摇欲坠的蒲公英,有人为那扶花的人儿撑伞,内心期待着某人期待的某人。
雨渐渐停了,幸梓溪走到窗前,轻轻捧起那朵被雨淋湿的蒲公英。他轻轻地吹了口气,那朵蒲公英便随着风飘向了远方。
他轻轻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雨后的世界,那片城烟下,有他与赵雪的约定,关于清明煮酒的约定。
他穿过熟悉的老巷,走过寂寥的老街,自那萌芽的梧桐树下经过,沿着那日寻她而来的老路,出现在了有她的庭院。
“阿雪姐姐在吗?”辛梓溪并未上楼,向那门口张望的男孩询问。
“阿雪姐姐不在,不过她给你留了东西。”钟离羡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书信,信封上有一只红艳的手绘山桃。
“阿溪,早些母亲打来电话,告诉我她从广东回来祭祖,我得陪她回去。煮酒的事情怕是要耽搁了!”
辛梓溪笑了笑,将那封书信揣进怀里,捏了捏钟离羡的脸蛋儿,轻声道:“阿雪姐姐还有说些别的吗?”
“当然有,”钟离羡呵呵一笑,道:“要...叫...阿雪!”
钟离羡说完,撒腿就跑。
“小鬼头,有本事你别跑。”幸梓溪在后面追赶。
钟离羡呵呵呵地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嘴里还不停学着赵雪交代时的口吻道:
“要...叫...阿雪。”
钟离羡跑累了,靠在老树底下,气喘吁吁地说道:“别追了,我跑不动了。阿雪姐姐还有东西给你。”
钟离羡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在幸梓溪跟前晃了晃,道:“这真的是阿雪姐姐说的,要是我说的,我肯定会说‘雪儿’,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
幸梓溪接过钥匙,微微一笑,道:“那阿羡还真聪明。”
“那是。”钟离羡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聪明的阿羡,你能告诉我阿雪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幸梓溪问。
“我怎么知道,我是聪明,又不是先知。”钟离羡白了眼,“这是她房间的钥匙。阿雪姐姐说你可以在她的房间里等她。”
阿雪的房间吗?幸梓溪笑了笑。
“对,阿雪。”钟离溪笑道,“我悄悄告诉大哥哥一个秘密,回头你请我去你的店里喝奶茶。”
钟离羡凑到幸梓溪跟前,示意他低下脑袋。
“什么秘密。”
“说了,大哥哥可要请你喝奶茶。”
“那,得看看阿羡的秘密,我想不想听咯。”
“是关于阿雪姐姐的,百分百保你想听。”
“那你说吧。”
“阿雪姐姐喜欢大哥哥你,别的男孩子根本就进不了她的房间,连我进去她都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我敢打保票,她肯定喜欢你。”
辛梓溪笑了笑,道:“这算什么秘密。”
“啊?这不算秘密呀!”钟离羡问道。
“当然不算了。”幸梓溪学着钟离羡先前的模样,示意他侧过耳朵,轻轻地说:“大哥哥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和阿雪姐姐是青梅竹马,我们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就叫幸茉梨。”
“啊?”钟离羡露出满脸震惊的模样。
幸梓溪哈哈地笑了笑,道:“小样!”
“原来是骗人的呀,”钟离羡似乎有些失落,“等阿雪姐姐回来了,你看我跟不跟她讲。”
幸梓溪笑了笑,没再去管那被其余孩子呼唤离开的男孩。他轻轻地踏上依旧略显潮湿的阁楼,拿起手中的钥匙轻轻抚摸着,低声自语道:“其实,我比你更期待她早点回来。”
幸梓溪推开房门,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气息缓缓袭来,他猛然回头,原来身后并无人影。
幸梓溪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赵雪一定会回来,因为他相信她。
辛梓溪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信件。这些书信,许多是钟离羡从幸梓溪的小店里取回的,也有些是赵雪从未劳烦阿羡慕送出,而有些则是她难以忘却却又无法拾起的往事。
幸梓溪拿起一封信,慢慢地读着,似乎早已忘却不该翻阅别人信笺这件事情。突然,一张唯美的照片从信封里脱落--湖风拂动柳枝,卷起几片山桃,在那山桃树下,两道人影深情拥抱。
“原来,你始终知道,耿耿于怀!”幸梓溪笑了笑,凝望远山,眸子间有些诉说不尽的诗意阑珊。
辛梓溪回首,扫视房间的一切,然后沉浸在某种忘我的意境当中。他翻阅房间里各式各样的书籍,抚玩几件简单却又夹杂童年意味的小玩具,像是在浏览松坡湖的一切,那里远山隐隐,渔歌渐渐。
幸梓溪再次遥望远山的时候,已是暮色朦胧了。离城区稍远些的郊外,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让人在热闹与孤寂间徘徊不定。
“你,一直在?”赵雪走过老街,步子匆忙地回到小院,踏上楼阁的那一刻,辛梓溪的模样跃然心间。
“嗯,本打算回去了的,你就回来了。”幸梓溪笑了笑,“怎么不在家里多待会儿。”
“母亲急着回去,家里也没什么熟人,索性便回来了。”
“仅仅是这样吗?”幸梓溪故意打趣。
“当然不是了,”赵雪有些急了,“我...我担心你等太久,毕竟阿羡说你来找我时,连巷子里的公鸡都还没睡醒呢!”
幸梓溪笑了笑,道:“这,似乎都是回来以后的事情了吧?”
“喂,你幸梓溪也会刨根问底呀!”赵雪坏笑道。
“最近也学了丁点儿。”
“骗人,这其实是不用学的。”钟离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前,笑嘻嘻地道:“这个好像叫爱屋及乌,其实才没人去关心那黑乎乎的乌鸦呢。”
“哈哈,阿羡,你又调皮了。”赵雪轻轻拍了拍钟离羡的脑袋,“母亲让我给你妈妈带来些东西,你给她送去一下。”
“切,阿雪姐姐偏心,都不让大哥哥跑路。”钟离羡不满地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地下楼去了。
“其实,阿羡挺可爱的。”赵雪看着钟离羡的背影,笑着说道。
“是啊,我也很喜欢这孩子。”幸梓溪看着赵雪,认真地道,“就像阿雪你一样,我都很喜欢。”
赵雪脸一红,轻轻捶了幸梓溪一下,“就会哄女孩子开心。”
“也不是所有女孩子我都哄。”钟离溪笑了笑,“关于高考,最近准备得怎么样了。”
“喂,你怎么和那些俗人一样,见面就问高考准备的情况呀!”
“小孩子,当然要以学习为主啦。”幸梓溪言语间带些戏弄的意味。
“你才是小孩子,你全家都是小孩子。”
“我全家就我一个呀,所以我只好委屈自己当小孩子咯。”幸梓溪笑了笑,“对了,阿羡说阿雪姐姐喜欢某人,别的男孩子根本就进不了某人的房间,连他进去她都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这是真的吗?”
赵雪的脸更红了,轻轻锤了幸梓溪一下,“我喜欢你这件事情,还要阿羡告诉你呀!”
“这可不就是阿羡慕告诉我的吗。”幸梓溪拿起放在桌上的钥匙,“他说阿雪姐姐给了他一串钥匙,说是你的房间的钥匙。”
赵雪接过钥匙,看着它若有所思,“这孩子……”
“古灵精怪。”幸梓溪看着赵雪,嘴角带着一丝坏笑。
“你才是小孩子,你全家都是小孩子。”赵雪说完,低下了头。
“阿雪。”幸梓溪轻轻喊了一声。
“嗯?”赵雪抬起头,眼中有些惊疑闪烁。
“阿雪。”幸梓溪靠近赵雪,仔细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还是‘赵雪’叫着舒心。”
“幸梓溪,你好讨厌啊。”赵雪突然有些生气。
幸梓溪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抚摸赵雪的脑袋,却指尖触摸到发梢前停了下来。
赵雪的脸一红,握住幸梓溪的手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那,我在想什么呢?”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余晖拂过姑娘的发梢,也轻吻他那张抚摸在赵雪额头的手掌,幸梓溪目露温芒。
“你欲言又止,是害怕某一天,我们会忽然分离,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吧!”赵雪略微抬头,凝视着那对稍高些许的眼睛,“你害怕,以你如今的模样,配不上我将来的好。”
幸梓溪沉默以对。
“你害怕人世间的闲言碎语,你害怕你缺少一个大学生的身份。你害怕这一切,会让世俗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赵雪双臂微展,想要将辛梓溪拥入怀来,就像湖畔的姑娘拥抱他时的模样。
那样的拥抱,在暮色下踟蹰,始终未出现在灯火阑珊中。
“你害怕,因为我还是个学生。”赵雪最终拥抱了他,徐来的温热几乎要令她热泪盈眶。“你害怕,我们的相遇,于朋友恰好。于爱人,则是错的地域,错的季节。”
“幸梓溪,其实,你不必害怕。”赵雪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我,也害怕。”
“我害怕,自己不能像那些女孩一样,在大学毕业之后有一份安稳的工作,给幸梓溪一个安稳的家。”
“我害怕,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不能和幸梓溪走到一起。”
“我害怕,因为自己的年龄和经历,而不能和幸梓溪走到最后。”
“我害怕,因为自己的未来和梦想,而不能和幸梓溪共赴天涯。”
“我害怕,害怕自己不能给幸梓溪一个完美的结局。”
“既然,我们都在害怕配不上彼此的好,那彼此在一起了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赵雪缓缓说道,“喜欢你这件事情,不需要蓄谋已久的深情告白,不需要浪漫的信笺花束,也不需要从别人的书上截取片段煽情的话语,因为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那样简单。”
“阿雪,我...”
“你不要说话,”赵雪右手二指并拢,遮挡住幸梓溪的嘴巴,“我知道,我年纪还小,可梓溪也不会阻止我长大时的决定的吧!至少这一刻,我是骨髓连同灵魂都喜欢你的。”
幸梓溪其实想说,在一起,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对赵雪的情愫始终如一。他却未曾说出口,兴许对于眼前这姑娘来说,这两种关系好似碧海苍梧天各一方吧!
“你呀!”幸梓溪触了触赵雪的鼻尖,心间虽算不得五味杂陈,却也有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如诗似酒,如霞似虹。
“我呀,还欠着你一个约定,一个清明煮酒的约定。”赵雪松开拥抱着她的臂膀,目光扫视远巷,“在巷那端,有位常年烧酒的老伯,以前同朋友们出去赏花时,总会去那儿沽上几两。虽然说老伯不向未成年人出售酒水,但只要我央求他,认真地央求他,他还是会送我几两烧酒的。”
“佚酒轩?”
“没有啦!”赵雪缓缓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同你一样富有诗情画意呀!”
“那以后,它就叫佚酒轩了。你写一手好字,我刻一块牌匾。”幸梓溪说得很认真,赵雪凝视着他的模样有些想笑。
“那,你还是自己开家小酒馆吧!这样富有诗意的名称,配得上你的诗情画意。”赵雪的目光依旧在幸梓溪脸庞打转。
“既然如此富有诗意,那,阿雪为我那未来的小酒馆写一首诗词可好!”
微风拂过赵雪的面颊,在幸梓溪的唇角上留下淡淡芳香。芳香在唇角缭绕,转眼又飘散在略微急促的晚风里。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那,你得给我找个词牌!”
“我记得的词牌不多。”
“那,我就浅作一曲!无关于酒馆,只略带提酒。”赵雪缓缓道:
“人间春色,算几番照我。浮生歌剧,涕泪染衣,恐玉人闻得消息。”赵雪缓缓言道。
“惆怅渐添酒病,举芳樽,漫天愁疾。”幸梓溪延续。
“怎怪得,楼外飞花,摇落误春律。”赵雪扫视院间落红,缓缓吟道。
“空泣,客心寂。”沿着赵雪目光所及的方向,落花在幸梓溪眸间辗转着,飘零着。虽落花几许,景致却格外孤寂。
“晚色惊路遥。凉雾堆积。旧年纸笔,翻遍无言浅思忆。”赵雪的目光从落红上移开,转而拥抱幸梓溪。
“小径相携手处,恐成墟,草荒油碧。”幸梓溪握住赵雪的手掌,指尖略微颤抖,说不清具体缘由。
“路漫漫,归去也,”赵雪浅笑。
“几时相昵?”幸梓溪惆怅。
语罢!二人相视而笑,宛若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