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庄周梦蝶

天好黑啊!

没有一丝光亮,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样。

杨川在楼顶独自喝着闷酒。

在20年杨川创业失败后,杨洪和陈玉筹钱让媒人给杨川说了一门亲,为了让他安稳下来、振作起来,很快在国庆的时候就让两人结了婚。

现在是2022年10月,全世界的经济行情都很不好。

四个月前,杨川也失业了,工地上也不好混了,找不到工作,在家苟延残喘。

父亲杨洪因19年送货的时候眼睛受伤,怕杨川等人担心,一直瞒着杨川两兄弟,直到视力越来越差了不得不戴眼镜才能看见东西,在20年末21年初,过年回家的时候被杨川发现才知道。

然而现在的杨川已经毫无办法了,不但拿不出钱,还背了一屁股的外债,每一个月还房贷都很吃力。

父母并不知道杨川已经欠了外债,照常经常催杨川要孩子。

敢要孩子吗?

拿什么养?

钱不好赚了啊!

家里父亲眼睛快看不见了,还有胃病!

母亲也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风湿,膝盖天天都疼,已经快疼的麻木了!!

都些病是需要长期吃药的病。

但是没钱!进不起医院!!

只能拖,只能不管,不但如此还必须去赚钱维持生计!

哪怕杨洪和陈玉的头发已经斑白,哪怕他们的腰已经佝偻!!

因为家里的老二也生病了——强直性脊柱炎,无药可医,以目前的科学条件连病因都不明确。

但是这并不妨碍杨川的弟弟杨小平会一直病痛缠身,每一次迈步都疼痛难忍,衣服上经常有盐渍,都是疼得满身大汗后歇下来之后,干了留下的。

孩子,病痛,房贷成了压着杨川的三座大山!

不敢生!

不敢死!!

他是老杨家的希望!

每一次,杨川在面对家里的窗户的时候,心里都会有无数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他:“跳下去,轻轻一跃,你就自由了,解脱了!!”

但是他不敢,真的不敢!!

他死了家里生病的父母怎么办?!

他要是就这么死了,每一天都在受病魔折磨的弟弟要怎么办?!

那可是小时候家里穷,吃肉的时候,只能说自己不喜欢吃肉,而把肉往自己和弟弟碗里夹的父母啊!!

那可是小时候家里只能在过年的时候才能买糖吃,而出去吃席拿了几颗糖回来,自己却舍不得吃,要放在已经睡着的自己手里留给自己吃的亲弟弟啊!!

怎么敢死!!

怎么能死!!

然而,他还是死了!!!

......

躺在五金店里面的一个躺椅上,感受到身边火盆里传来的温度,杨川忍不住眯着眼回忆着,最近几天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梦。

虽然自家老弟也是叫杨小平,也确实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把外面吃席的时候带回来的糖放到睡着的自己的手心,留给自己吃,但是自己家未来怎么可能这么凄惨!

摇了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境抛在脑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杨川要回家做午饭去了。

镇子也只有十几二十条街,并不是很大,所以五金店离家并不是很远,很快,杨川就回到家中。

这并不是杨川自家的房子,这只是老杨家在镇子的边缘租的一间民房,自家虽然买了一套房子,但还没来得及装修。

老杨家以前穷怕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先赚钱,虽然已经开了三家连锁的五金店了,但是装修自家房子的事情还是往后,再往后的压了下去。

在杨川家里租的房子在一个鱼塘边上,一栋五层小楼的最顶楼的一个两室一厅,好在现在不是夏天,不然那叫一个热啊!

空调的耗电量都是别家的好几倍!

房子的装修很简陋,因为是早年间的房子,里面的线管什么的都是裸露在外面明装的,墙上还可以看到很多用来挂东西的钉子。

在客厅到厨房和卫生间的过道上还有两三颗水泥钉,是用来挂毛巾和汗巾的,还有一颗空着什么都没有挂的钉子并排着钉在墙上。

回到家,开门换鞋,走到客厅,看见杨小平还趴在茶几上,规规矩矩的做着做作业,杨川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出梦境中的场景,渐渐地梦中的弟弟和眼前杨老二的身影还是重叠。

杨川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点点泪光,伸手揉了揉眼睛,不让它显现出来。

摇摇头不去想这些,走上前轻轻的揉了揉杨小平的头,又趁他停笔扭头躲避的时间,伸手取下他手中的笔,说道:“寒假了,休息一下,劳逸结合,做了一上午的题了,休息一下!”

“哎哎!老哥,别捣乱啊,这道题马上就做完了,干完了再休息!”杨小平伸手抢过杨川手里的笔说道。

“行行行,你长得丑,你有道理!”杨川一脸笑嘻嘻的又宠溺的揉了揉杨小平的脑袋,把笔还给他道。

最近几天,杨川在睡梦中总是出现很多关于未来的梦境,每天都一模一样,每一天都像是过完了一生。

杨川不知道这是不是梦境里出现的所谓重生小说里的一类情况,还是转世的记忆觉醒,亦或是某一个平行世界的灵魂的融合,亦或者仅仅只是一个梦,然而它却是无比的清晰,像是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一样。

这让杨川很困扰,也很迷茫,心里更是无助,也有恐惧,万一那可怕的一幕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

“一边去,赶紧做饭去吧你!”杨小平打开杨川放在自己头上的手说道。

轻轻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海,道:“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杨小平飞快的把草稿纸上的答案抄写在寒假作业上,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脚,才说道:“都可以,你看到办就行,你煮什么我吃什么。”

杨川:“...........!!!”

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无视弟弟那一脸奸计得逞的奸笑,准备做饭去了:“上辈子我肯定欠了你啥,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转身准备去做饭的时候杨川感觉头有点晕,但他没有在意。

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扭了几下脖子,继续向厨房走去。

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像是没了力气一样往旁边一歪,右手手臂上传来一股凉意,扶着墙站直身子,头有点晕,眼前越来越黑;“杨老二,赶紧过来一下,给我拿个凳子过来。”

说出去的话,声音有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走过来看到自家老哥,白色的衣服在胳膊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上面染红了一大片,还有鲜血顺着衣袖蔓延,杨小平顿时急了:“哥!!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

“你先别动,我去给你拿药!”客厅响起杨小平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知道是急起来忘了东西在哪里,还是心里面发慌才搞的手忙脚乱。

强忍着头晕和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杨川吃力的把受伤的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

这才发现右手臂中间略为偏上的位置,一块大约两厘米乘以两厘米的皮肉已经翻卷出来了,里面能看到小拇指头那么大一块森白的骨头。

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阵的剧痛,感受着血液顺着手臂滴滴答答的滴在水泥地板上,眼前越发的漆黑了。

杨川咬着牙忍着剧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跟杨小平说道:“药箱在门口第二格第三排的柜子里”

看了看伤口,这么大的伤口应该不可避免的要去医院缝几针了,杨川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去拿手机给老爸打电话。

其实也不是手机,而是房东安装的无线座机,只能在家里用,拿出去就没用了。

杨小平见状急忙拿着刚找到的药箱跑过来,焦急的说:“哥,你别动,我去给你拿电话,你给爸妈打电话,我给你上药。”

看见白色的骨头都露出来了,杨小平急的都快哭了,说话都带着哭腔。

放下药箱,杨小平急忙跑过去拿着电话,一边给老爸拨号,一边回到杨川身边打开药箱。

杨小平抹了抹泪水,努力镇定下来,手不再颤抖,才打开酒精瓶子,对着伤口跟杨川说:“老大,你忍着点!”

“放心来吧,哥稳得住!”杨川道。

杨小平慢慢地把酒精对着杨川的伤口淋了上去。

“草!!!......”酒精径直流入伤口,痛的杨川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然后又死死地咬着牙,一言不发的忍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也没再吭一声。

“杨二娃,打电话有什么事?”这时候电话的扬声器里传来杨洪略带疲惫的声音。

杨小平带着哭腔焦急的说:“老爸,你赶紧回来啊,哥受伤了,要送医院去缝针!!”

“爸,你别急,开慢点,摩托车不安全,我没什么大事。”杨川咬着牙忍着痛对父亲说着,他害怕父亲心里着急了骑摩托容易出事。

电话的另一端,杨洪一听儿子受伤了,心里顿时着急了,急忙说道:“你们别慌,我马上回来。”

接着挂断电话,对着店里面喊:“媳妇儿,你后面关了店过来,老大在家里不知道怎么了,说是要去缝针,我先回去送他们去卫生院。”

拿着摩托车头盔,杨洪就急急忙忙的往摩托车跑去。

杨小平再次拿起酒精瓶对准了杨川手臂上还在不停冒着血的伤口,带着哭腔道:“哥,你忍着点哈,酒精来了哟。”

“大老爷们的,老子又不是快死了,这么点小伤,哭个锤子,赶紧把马尿擦了!”杨川看着哭哭啼啼的杨小平,忍不住有点生气道。

“哦!”杨小平委屈巴巴的擦干眼泪,可怜巴巴的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能流泪,知道不?!”杨川看着杨小平的样子,又忍不住说道。

“哥,忍住啊,酒精来了啊!”杨小平也没理会杨川的唠叨,准备继续给他用酒精清洗伤口。

杨小平再次把酒精瓶口对着杨川手臂的伤口淋了下去。

酒精不停的冲洗着伤口,杨川咬着牙,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晕过去。

直到看不到铁钉残留的锈迹,流出来的血开始减少,杨小平才拿出备好的云南白药撒到伤口上,再用刚才准备好的纱布,轻轻地按在杨川手臂的伤口上,把伤口包好。

然后用医用胶布轻轻地固定了一下,等会到了医院肯定要拆了打针、缝合,所以杨小平没多弄。

再重新找了两件方便脱的衣服,给杨川穿上,弄完这一切,杨小平扶着杨川慢慢往楼下走,刚到楼下就碰到赶回来的杨洪。

看着大儿子手臂上的血已经浸透纱布,还在往外流,杨洪心急如焚的吩咐着杨小平:“老二,快扶你哥上车,注意点别碰到伤口。”

杨小平小心的扶着杨川跨上了摩托车,自己也骑上摩托,先给杨川戴了头盔,也顾不上自己戴不戴,一只手扶着车尾坐稳,一边跟杨洪说:“老爹,快走吧,我们坐稳了。”

扭动钥匙,杨洪急忙发动摩托向着小镇另一端的医院赶去。

很快就到了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医院——云台镇卫生院,杨妈已经在等着爷仨了。

杨小平一边跟父母交代自己老哥的受伤经过一边跟着爸妈缴费挂号,很快就一起到了急诊室,里面病人不多,医生有空闲的。

有个姓魏的医生跟杨洪还有陈玉(杨妈)是熟人,有他带着,很快就到急诊科,找了一个姓张的医生。

交代了情况,经医生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皮外伤,打了破伤风,缝合了伤口,上好药,包扎好,很快就处理好伤口,开好药品,就出院回家了。

因为儿子受伤了,杨洪和陈玉夫妻也顾不上开门做生意了,准备今天歇业一天回家照顾宝贝儿子。

在医院门口,杨洪小心翼翼的对着杨川娘仨说道:“要不我前面先走,你们后面慢慢来?”

刚才医生叮嘱伤口最好不要吹风,加上摩托车也坐不了那么多人,虽然平时镇上也没交警,还可以挤一挤将就一下,但是今天有伤员就不方便了。

陈玉一脸嫌弃的对杨洪道:“你骑车跑得快,先去菜市场买点菜回去,我们自己慢慢走回去。”

“行,我买菜去了啊!”杨洪闻言回答道。

然后跨上摩托车直奔菜市场而去,娘仨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出租屋走回去。

不一会,母子三人就走到了出租屋楼下不远处。

杨小平一脸惊恐的指着不远处的路口,在那个Y字型靠左边的分岔路口马路上,有点偏左的位置,有一个穿着快破成布条的脏得发黑,黑得已经看不出衣服本来颜色的,及其瘦弱的,皮肤黝黑的,头发已经油腻得粘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长期营养不良,浑身散发着臭味的中年男人。

“老哥、老妈、你们快看!!前面路口躺了个人,地上还有好多血!!!”

此时,这个中年男子身旁已经流了一大滩血,有的已经开始渗透水泥路面,一部分沿着马路的坡面往下流了很远,大概有五六米的样子。

他的脚朝着上坡的方向,头朝下,男子口鼻都有略带干枯的血迹,脸上其他部位也有着血点,应该是咳血的时候溅上去的。

中年男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布满血丝,整张脸已经青得吓人,应该已经死透了。

中年男子身旁有着零星的碎石子,有的是旧的上面裹满了泥浆,有的是新的只是略微有点石粉,有的已经被血迹浸透,有的零星沾染血迹。

这一幕幕场景,不停的回荡在杨川的脑海里——Y字路口、躺着的中年流浪汉、鲜红的血迹、沾着鲜血的碎石子。

这些在杨小平的呼喊下,也被杨川看见了。

这一切跟杨川昨晚梦里的情景一毛一样!

一样的Y字路口!

一样的流浪汉!

一样的血迹!

一样沾着鲜血的碎石子!!

跟梦里完全一毛一样!!!

“我...我...我....卧槽......”

杨川一脸日了狗的表情,眼前有点发黑,脑袋越发晕乎了。

此时杨川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着昨晚梦里的一切,相似在以光速看一场电影,又像是时光回溯。

那很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梦!

杨川的内心无比震惊,脑子一片混乱,一片混沌。

陈玉看着儿子异样的举动,一脸的的担忧,满怀关切的问:“儿子,你怎么了?”

见到杨川还是一脸懵逼,不言不语的没回过神来,陈玉不由急了,声音里带着无比的关切,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声音又大了几分焦急的喊道:“杨川,你到底怎么了!”

陈玉心里急得不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知所措了,此时也顾不着流浪汉死没死,此时的她,一颗心全都为大儿子的异样提了起来。

杨小平此时在一旁,看见自家老哥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扶着杨川,说道:“哥,你怎么了?什么情况?我们要不还是回医院再去检查一下吧。”

看着杨川晕乎乎的样子,杨小平心里也急得不行——杨川身上还有伤,这伤还是因为莫名其妙头晕了造成的。

“不用去医院了,我没事,我们先回家吧。”杨川回过神来回道。不过他还是有点晕,伸手拉过杨小平,把手搭在杨小平肩上。

母子俩,一脸担忧的扶着杨川上楼回家了,谁都没有顾得上地上的流浪汉到底死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