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毒设相思局

秦可卿昨天见了贾环,抑郁的心情有所疏解,又吃了张友士的药,病症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当下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婶子疼我,今后就多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

王熙凤笑道,“放心吧,我得空就来看你。”

她们两个虽然辈分有别,却年纪相仿,分别嫁入宁荣二府,又只相隔了几个月,这几年相处得颇为相得。

王熙凤现在帮着王夫人料理荣国府家事,秦可卿这一两年,也开始帮着尤氏,料理宁国府家事,让二人有了更多共同话题。

此时拉着手说了许多贴心的话。

尤氏派人来再三请王熙凤,王熙凤说道,“你好生养着。”

秦可卿笑道,“等我病好了,再设宴谢婶子。”

王熙凤笑道,“那我就等着吃你的东道了。”

王熙凤带着贾宝玉,从秦可卿的院子出来,身边跟着众婆子丫头,还有尤氏派来请她的宁府婆子,一起往会芳园去。

进了会芳园,只见里面秋景绚丽,王熙凤便放慢脚步,一边看景,一边赞叹,渐渐与身边的婆子丫头走岔了路。

走过一处假山,不防猛然从山石后面,走过一个人来,向王熙凤拱手笑道,“请嫂子安。”

王熙凤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定睛看去,认出眼前之人,说道,“原来是瑞大爷。”

贾瑞笑嘻嘻说道,“正是小弟。”

王熙凤说道,“你不在宴上吃酒,怎么到这里来了?”

贾瑞笑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觉得酒意上涌,便偷溜出来,在这个清净地方散一散酒气,不想就遇见嫂子也到这里来了,这真是小弟的缘分呐!”说着话,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王熙凤的身上。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看他的眼神神色,哪还猜不到他的龌龊心思,心中暗恨,面上却丝毫不露,假意笑道,“你琏二哥时常跟我提你,说你是族中一干兄弟中顶好的,今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琏二哥所言不虚。

“我现在要到太太们那里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好好说话吧。”

贾瑞色欲薰心,舔着脸说道,“我一直想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恐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

王熙凤咬着后槽牙说道,“咱们是一家子骨肉,不比旁人,你要来给我请安,我还能把你撵出去不成?”

贾瑞这一次,本来只是酒壮熊人胆,来和王熙凤搭个话,没想到听她的话意,今后还能更加亲近,喜不自胜,抓耳挠腮。

王熙凤看到他的丑态,心中更恨,面上却笑着说道,“你快回席去吧,仔细他们看到他逃席,罚你喝酒。”

贾瑞听到王熙凤关心自己,欢喜得身子木了半边,一边挪着步子,一边后头恋恋不舍地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看着他慢慢远去,恨恨心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狗贼竟然敢对我心存歪心思,早晚落到我的手里,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正思索着怎么惩治贾瑞,她的丫鬟婆子慌忙找过来。

王熙凤这才把心思暂且按下,和婆子丫鬟们一起往天香楼去。

路过楼下箭道,看到贾环正带着贾琮、贾兰、贾菌、贾芝几个小的,在这里射箭取乐。

王熙凤扬声嘱咐道,“环老三,看好他们几个。”

贾环回头应了一声,贾琮、贾兰等人忙放下手中弓箭,向王熙凤见礼。

王熙凤摆了摆手,来到天香楼后面,看到先过来的贾宝玉,正和一群丫头们玩,和贾环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熙凤又嘱咐了一句,“宝兄弟,你不要太淘气,不要到水边去。”吩咐丫头们,“看好你们宝二爷。”

丫头们连声称是。

王熙凤上楼,和王夫人、邢夫人、尤老娘、尤氏一起热闹了一会,在宁国府吃过晚饭,才回荣国府去。

次日,王夫人、王熙凤等人没再来宁国府,贾宝玉、贾环、贾兰等人上午要去家塾读书,放学之后,贾宝玉见姐妹们都在府中,也就没有到东府来,只有贾环带着贾兰等几个小,在会芳园里疯玩了一番。

贾敬寿宴过后,王熙凤三不五时,便来瞧看秦可卿,见她精神一日好过一日,消瘦黯淡的脸颊也重新焕发出生机,心中着实为她欢喜。

这一日,王熙凤从秦可卿那里回来,见了贾母,说道,“蓉哥儿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磕头,说她好些了,请老祖宗放心,等她再好些,就亲自过来给老祖宗磕头请安。”

贾母问道,“你实话和我说,她现在怎么样?”

王熙凤笑着说道,“真真儿是大好了。”

贾母这才面露笑意,点头说道,“这就好。”

王熙凤从贾母这里出来,又去见了王夫人,才回到自己院子,在房中坐下,问平儿道,“家里有什么事情没有?”

平儿给王熙凤端过茶盏,说道,“方才薛大少爷派人来说,今年冬天制冰采冰储冰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好了;另外就是这个月的利钱,旺儿媳妇送过来,我收了;再有瑞大爷使人来问,奶奶何时在家,他要来请安说话。”

王熙凤听到前面两件事,轻轻点头。

和薛蟠合伙做冰块生意,是贾环给他们出的主意,王熙凤和薛蟠都命人详加论证,认为此事大有前景,已经做了起来。

冰块生意要到明年夏天才能见到利润,所以王熙凤当下,仍然没有放手高利贷业务,仍在偷偷的做,不过规模没有扩大,本钱有限,利润也不多,聊胜于无。

听到最后一件事,不禁冷哼出声,说道,“这畜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平儿问道,“瑞大爷怎么惹到奶奶了?”

王熙凤便把那日和贾瑞相遇的事情,和平儿说了,平儿一听,也义愤填膺,痛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有人伦的混账东西,竟然敢对奶奶起这个念头,叫他不得好死!”

王熙凤脸色变幻,思索惩治贾瑞的方法。

手段她有的是,只是没有信得过的人,代她出手。

正好第二天,贾蓉料理好金陵祖籍祭田学田之事,返回京城。

贾蓉和王熙凤虽然也差着辈分,但是年纪相仿,从小就认识,关系很是亲近,能得王熙凤信赖。

他回来之后,王熙凤便立即开始设局,治一治贾瑞的色心。

这一天,贾瑞再来向王熙凤请安,被专门等着他的王熙凤请进来,贾瑞见了朝思暮想的王熙凤,满面陪笑,连声问好。

王熙凤也忍着气,假装殷勤,让茶让坐。

贾瑞见王熙凤这般行为,身子顿时酥了半边,眼睛黏在王熙凤身上,口中问道,“琏二哥怎么不在家?”

王熙凤说道,“谁知道他到哪里浪荡去了!”

贾瑞笑道,“别是在外边被狐狸精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吧。”

王熙凤假意叹道,“谁知道呢,你们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德行。”

贾瑞笑道,“嫂子这话可说错了,我就不是这样!”

王熙凤美目流转,看得贾瑞面红心跳,才叹气道,“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贾瑞心中暖洋洋、麻酥酥,说道,“琏二哥不在,嫂子肯定闷得慌。”

王熙凤说道,“正是呢,只盼有人能来和我说话解闷儿。”

贾瑞笑道,“小弟倒是天天都闲着,今后天天过来陪嫂子说话解闷儿,好不好?”

王熙凤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是真心话,还是哄我呢。”

贾瑞连忙说道,“我哪里会哄嫂子,我在嫂子面前,若是有一句谎话,管教我天打雷劈。”

王熙凤笑道,“你不要赌咒发誓,我信你还不成吗!”

贾瑞此时已然色欲薰心,分不清王熙凤的真情假意,身子往前凑了凑,闻到王熙凤身上的香气,更加色予魂授。

王熙凤说道,“你该走了。”

贾瑞说道,“我再坐一会儿,陪嫂子多说说话——嫂子真的忍心赶我走吗?”

王熙凤说道,“现在大白天的,我这里人来人往,你在这里也不方便,你先回去,等到晚上再来,悄悄的在西边穿堂那里等我。”

贾瑞听了,如蒙圣训,连忙说道,“嫂子,你可别哄我——那里人来人往的,不好藏身呐。”

王熙凤说道,“你只管放心,我给守夜的小厮都放了假,再把穿堂两边的门一关,再没别人了。”

贾瑞听了,喜之不尽,恋恋不舍地告辞而去,掰着手指头等着天黑。

等到晚上,躲过祖父贾代儒的耳目,偷偷溜进荣国府,提前钻进西边穿堂,果然见这里空无一人。

他进来的时候,穿堂两边的门都没有落锁,贾瑞在这里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王熙凤,却听到两边都关门上锁。

贾瑞等到三更天,仍然没等来王熙凤,便想先离去,却被上了锁的门挡住去路,两边墙壁高深,以他的小体格儿,也攀爬不上。

此时已经十月,京城已经深秋初冬,夜里寒风侵袭,西下没有遮挡,反倒有穿堂风,贾瑞吹了一夜寒风,冻得脸上失去血色。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清晨,穿堂门被打开,贾瑞趁着开门人没注意,一溜烟儿跑出去,回家去也。

贾瑞父母早亡,上面只有祖父贾代儒,贾代儒承袭贾氏家风,对待子孙颇为严厉,贾瑞虽然是他独孙,现在也长到了十七八岁,但仍然管教十分严格,生怕他被族中子弟带坏了,在外边吃酒赌钱,耽误学业。

忽见他一夜不归,料定他在外边,非饮即赌,不理他狡辩,狠狠打了他三四十板子。

贾瑞冻了一夜,又挨了一顿板子,好在以往身体还算康健,才支撑下来。

经过这一番磨难,仍然色心不改,也没想到王熙凤是在捉弄他,过了几日,缓过劲儿来,又来找王熙凤。

王熙凤故意抱怨他失信。

贾瑞连忙发誓赌咒,对王熙凤痴心一片不改。

王熙凤见他贼心不改,便要再惩治惩治他,说道,“今日晚上,你别去穿堂那边了,在我这房子后面,小过道有一间空房,你在那里等我。”

贾瑞喜道,“嫂子放心,小弟必定准时赴约。”

等到晚上,贾瑞趁着贾代儒不防,又从家里溜出来,来到荣国府,按照约定来到小房间等待。

又等到三更时节,仍然不见王熙凤,贾瑞心中嘀咕,“别是又不来了,再冻我一夜不成?”

正胡乱猜想,忽见一个人影闪进来,贾瑞见状,只认为是王熙凤来了,喜不自胜,扑上去抱住,就要成就好事。

忽听外边有人举着灯笼问道,“谁在屋里?”

贾瑞怀里的人吃吃发笑,贾瑞一听不是正音儿,连忙放开,贾蔷举着灯笼进来,贾瑞借着灯光一看,见先前进屋的哪里是王熙凤,而是贾蓉。

贾瑞顿时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提着裤子就要往外跑,被贾蔷一把揪住。

贾蔷说道,“瑞大叔,你要往哪里去?如今琏二婶子已经告知太太跟前,说你无故调戏她,她设计把你引到这里,太太听了,气的火冒三丈,命我们来拿你,快跟我去见太太!”

贾瑞一听这话,三魂惊去六魄,连忙求饶道,“好侄儿,你们只说没有见到我,明日我重重的谢你们。”

贾蔷说道,“你要我帮你扯谎容易,但是说谢不能只凭一句空话,要立下文契方可。”

贾瑞急道,“这等事,怎么能落于纸上呢?”

贾蔷说道,“这也容易,你只写赌钱输了。”

贾瑞没有办法,只能给他们二人写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欠条,签字画押。

贾蔷收好欠条,说道,“我们放你走,也是担着干系的,不能让府中的人撞见,你跟我们走这边。”

贾蓉、贾蔷二人,把贾瑞带到一扇小门后面,让他在此等候,他们先出去打探情况。

贾瑞身不由己,只能蹲在门后听信儿,心里正盘算着此事该如何收尾,忽听头上呼啦一声,一桶尿粪兜头浇下,淋了他满身。

贾瑞哎哟一声,刚叫出一声,又连忙捂住嘴,不敢声张,小门此时打开,贾蔷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

贾瑞顾不得一身脏臭,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小门,溜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