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院后,钱平茂就成了社区的重点扶持对象。吴冕帮他申请了特困刑释人员救助证,方便他申请低保。郝希梦也到处帮他留意合适的工作,希望他能真正回归社会。
就连苏主任都开始对钱平茂格外关注,组织社工们轮流到他家来探访,想方设法地帮他解决生活上的困难。他们陪他聊天沟通,为他的父亲寻找更有效的医疗方式,就是怕他会再次产生轻生的念头。虽然社工们都对钱平茂住院的情况心知肚明,但一直保持小心,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在社工们的帮助下,钱父的身体有所好转,钱平茂本人也获得了低保资格。这让他的心里很感激,也渐渐开朗了些。不过工作的事依旧没有着落,郝希梦就将他先安排到自家菜馆里去做服务员。随着暑假来临,到餐馆里吃饭的孩子和学生越来越多,王春梅见忙不过来,正打算找个临时工,见钱平茂肯来帮忙,自然十分高兴。
到餐馆工作后,钱平茂总感觉有些拘谨。他在餐馆里服务,无论是对顾客,还是对同事,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唯恐会不小心犯错,再引来他人的歧视。这段时间,他的生活虽然有了些好转,但精神方面却仍然感觉有些压抑,晚上睡觉也不踏实,怪梦不断。
不过餐馆里的人对钱平茂倒都是很亲切,生活中嘘寒问暖,吃饭时夹菜夹肉。尤其是老板娘王春梅,时常以长辈的身份关怀他,在得知他父亲重病后,有时还会特意让周师傅加个小灶,给他的父亲做份营养餐。
钱平茂的心里很感激,但也觉得有些惶恐。他想找郝希梦聊一聊,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她,直到一个周六的中午,才见她带着吴冕、钟小蕊和顾欣琪在一桌吃午饭,似乎在商谈社区服务的事。他不敢贸然打扰他们,端着饭盘在周围转来转去,也没有鼓起勇气过去攀谈。
倒是郝希梦细心,留意到了他的举动,亲切地招了招手:“钱哥,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钱平茂赶紧坐过去,看了看其他三个人,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小郝,那个……你妈妈,还有店里的人知道我曾经服过刑吗?”
“知道啊。”郝希梦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随后微微皱了下眉,又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钱平茂连忙摆摆手,随后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问问,从前……算了,没什么,你们谈事吧。”
钱平茂说完,又端起餐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大口吃了起来。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回想起在修车厂的经历,忽然觉得眼前的光景缺乏真实感。
吴冕望着钱平茂吃饭时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感受到了他心里的顾虑。不过吴冕并没有选择去开导他,只想着餐馆的工作只是个暑期临时工,有机会还是要给钱平茂找个稳定的工作。
在之后几天的工作中,钱平茂感觉自己放松了不少,跟同事们的关系也变得融洽了些,只是心里的戒备却没那么轻易放下,遇到人多的时候还是不愿靠前。不过他在下班后,时常看见钟小蕊在为舒春园的居民们修补玩偶,心里好奇就忍不住在一旁认真观察了一阵。他看着钟小蕊熟练的针法,觉得做玩偶似乎也没那么复杂,于是也想为女儿亲手做一个小猪佩奇。
不过在实操之后,钱平茂才发现制作玩偶并没有他之前想得那么简单。他想着女儿可爱的面庞,将对女儿的思念都融入到了制作之中。然而在他千辛万苦做好之后,却发现原本构想的可爱小猪,竟真的被他做成了一个粉色的吹风机。无奈之下,他只得厚着脸皮,向钟小蕊求助。
钟小蕊也乐得帮忙。她这次没有收费,但在征得钱平茂的同意后,将修补前后的玩偶各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在朋友圈里做了个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展示,充分体现出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的终极奥义。
然而玩偶做好了,钱平茂却没有勇气去丈人家接回妻子,带回女儿。他的生活状况虽然比之前好了一点,但低保只有少量的钱,还要支付一部分父亲的医药费,至于在餐馆的工作也只是个临时工,这些还远没有达到能让她们过上富足生活的标准。他又感到有些发愁,下班回家后,独自对着佩琪玩偶唉声叹气。
情绪不稳后,钱平茂晚上的睡眠质量就变得更差了,深度睡眠很少,几乎每晚都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梦境中。这不仅让他感到睡眠不足,更严重影响了他白天的生活,导致注意力下降,不是端错菜,就是收错钱。
王春梅见钱平茂有些魂不守舍,不愿当面向他提意见,就到社区,想找女儿郝希梦商量办法。但郝希梦去陪诊了,她只好先拜托吴冕帮忙。吴冕应约到了餐馆,见钱平茂的状态果真有些消沉,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在餐馆员工休息的时候,他找机会坐在钱平茂身旁,想两个人单独聊聊天。
其实这段时间,吴冕一直在努力为钱平茂寻找工作。很多人都觉得钱平茂人到中年,又有过两次服刑经历,在社会中寻找工作时必然会面临一些信任危机。他也认同这种说法,像钱平茂这种情况,确实很难依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可吴冕还是觉得钱平茂的身上有不少闪光点。他虽然40多岁,但仍能从事一些对个人能力素质要求较低的工种,在就业市场上还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在经过两次服刑后,钱平茂已经改变了从前的顽劣性格,在岁月的磨砺下,变得稳重而朴实,已经达到了让人信得过的程度。这些都让吴冕对钱平茂很有信心。
而且目前钱平茂的精神不是很稳定,又曾有过轻生的举动,这些都是因他的经济困难而引发的,所以只有给他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能将他的精神状态彻底扭转过来。
吴冕刚坐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见钱平茂忽然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对他鞠了一躬。这个男人的眼中充满血丝,眼底还挂着两团黑晕,但目光中却充满了期盼:“小吴,帮帮我!我想回归社会!”
“呃……好……”吴冕被吓了一跳,急忙也站了起来,搀住了钱平茂的手臂。
“我要赚钱养家,看着女儿长大成人!”钱平茂抬起头,又补充了一句,目光似乎比刚才更有神采了。
钱平茂的神情恳切,言语真诚,似乎是在做玩偶的过程中想着女儿,终于下定决心,要直面困难了。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说明他也不会再有轻生的想法了。吴冕松了口气,不由露出了微笑:“钱哥,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