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中学高中学部的图书馆,在高中学区国际部的二楼。
我很惊叹这个学校竟会用整整一层楼来作图书馆。无论是在小学,亦或者初中,我都没有见过如此豪华配置的校园。(小学教学楼很老的,至于初中……初中两年校区还是一片废墟)。
高中的校区主要有三栋楼,南门正对着的,由红色和白色相间组成的长方形教学楼是主楼,主要由四高一(初二结束后就考过来的同学,在四高一学部)、高一、高二的学生使用。主楼也是我们学校的“招牌”,毕竟就面积而言,它无疑是最大的,并且横向放置,完全遮住了北边的科技楼和国际部。整个楼有六层。
而科技楼,从南门视角来看,处于主楼西面的位置。在主楼的三楼,有两条长廊分别连接了科技楼和国际部的三楼。高一高二时,我经常会跑到三楼去,站在走廊前,看向科技楼那昏暗的走廊。
多么压抑的气氛!冗长的昏暗的走廊,几乎每次去那里都没看到什么人,亦或者只是有着若隐若现的学长学姐们为那片神圣的“死亡之地”带来一些生气。那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它被无限地伸长,好像那走廊的南侧是朝阳,北侧是黄昏(景色看起来并无差异)。
因为从未熟悉,所以平添了许多神秘感。直到高三从主楼搬到那里后,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庸。昏暗的走廊,是因为三楼本就不常开灯,外加科技楼的外侧是蓝色玻璃笼罩的窗户,即使有光线直射进来,也会褪去它原本的五彩斑斓。人烟稀少,是因为三楼主要是文科生的班级,一共就四十来个人。
嗯……省了电费水费了。
另一条长廊连接了国际部。那是一栋充满艺术气息的建筑。不同于另外两栋楼循规蹈矩的风格,它是有多个不同的形状组成,颜色也更加多彩。
就功能来讲,它也无疑是最出众的。国际部的一楼有一间模拟联合国的房间,还有大小两间报告厅,以及专业的录制音乐的房间和乐队排练的隔音间(隔音效果奇差无比,我经常可以在楼上的图书馆听到楼下的“鬼哭狼嚎”)。
至于三四五六楼,那都是一些专业课程的教室,像是玉石雕刻,计算机,动漫等等的。
不过四年的时光里,我踏足最多的应该是二楼的图书馆。
毕竟无论就打发时间而言,还是为写诗寻找专业的素材而言,图书馆几乎是我的最终目的地。四高一学期还在傻玩阶段,尚且对读书没有太大的兴趣(现在也是)。但到了高一学期,心态的变化影响日常行为规范,有意无意间,我都会光顾那里,寻寻觅觅。
我是很喜欢看小说的。估计是对现实世界失望透顶,我决定从虚伪但美好的世界中汲取希望,以防哪一天坚持不住后爬到楼顶一走了之。这或许也是受动漫的影响,不过我高二才开始正视这种“艺术”。
记得那是高二的最后一个暑假,黄昏时分。百无聊赖的我躺在床上,看着昊昊在我手机里发的“第五次看你的名字”的图片,我突然对这个未知的事物兴起了些许的兴趣,便去把这部可以堪称史诗的动漫电影认真审视了一遍。
不可否认,无论是剧情还是影片中的画面和音乐都已经到达了巅峰的级别。以至于我第一遍看完后,还花了数十分钟和昊昊讨论里面的剧情分布(即男女主角所处的时间线,虽然他也不太清楚)。我这才算是打开了动漫的大门。
人们沉迷于所属于二次元的动漫,因为他们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到动漫里所奉行的、所充斥的美好。这是一种逃避行为,即使我也希望可以永远的沉浸在其中,但我深深地厌恶这种行为,这种给人希望却又在短暂的时间内将人们从由美好主导虚假和由残酷主导的现实撕裂开的行为。
我以为这是生活中不可承受之重,便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扎进图书馆里,看着那些痛苦的但又真实的文字。它们会时时刻刻提醒你,时光不可倒流,即便是倒流了,你也不会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你所能做的,就是在七点半图书馆关门之前,将书放回原位,或者借走,然后准备上八点的晚自习。
不过我们是可以从其中学到很多的。一些书值得我们反复研究,起码现在的我在观看意识流小说《似笑非笑》时不会奇怪这本书为什么只讲了个同性恋的故事。爱,希望,前进……诸如此类的事物的内涵都隐藏在书中,是需要我们结合生活去体会的。
我先前也说过,我去图书馆的目的,还有为接下来可能要写的诗汲取一些专业的知识,毕竟古体诗我也经常写的。
古体诗难在不同于现代的表达方式。就连一些日常可见的事物的名称都不同。像是“绿杨烟外晓寒轻”一句。烟外?那是什么?不得不佩服古人,可将茂密的随风飘荡的绿叶描写得如此生动形象,若没见着这个诗句,我可能还无法描述诸如此类的场景。
“冷烛画眉……”我看着演草纸上跃然出现的那一句,在思索满足我心意的下一句。
四楼窗外飘入的风是多么怡人,它慢慢顺滑过我的笔尖,使得笔下的墨水达到将干为干的美好境界。伴随着黄昏在纸上悠然地轻舞,这首诗的下一局在我脑海的边界翩翩起舞。
“颓觞侵云扰。”
借用《阿房宫赋》中的“绿云扰扰”一句代指美女,而颓觞给人一种懒散形象,“侵”表现酒杯中的酒慢慢弥漫开来,直到打湿女人的长发的状态。我自以为是不错的。
“哟~写啥呢。”聪聪同学从前门进来后,贱兮兮地问我。
“写诗。”我这样回他。
“呦呦~你写的还算是诗啊~~”
“咋了。尽管是打油诗,那也算是诗吧。算了,没文化的土鳖,没什么可以值得说的。”我没生好气地回他。
那节晚自习,整个自习教室又只有我们两人。本来是约好一起逃的(当然,我是不敢的),但这个怂货又怕有老师点名,再加上我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便老老实实的坐在我前面,继续看他的数学卷子。
虽说我也不敢走,但说他是怂货的原因,是因为他本心是不敢走的,但又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我家没人管,我想逃就逃”的样子,最后让别人看他狼狈的、被迫遵守校规的模样,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是不耻的。真是令人心生厌恶!
而我,起码坦坦荡荡地告诉他我不敢走的原因,并且确实在整个高三学期,除了身体原因无法坚持以外的情况下,我都没逃过一次晚自习。他怎配与我相提并论!
“罢了,还有十分钟七点了。”我站起身来,说道。
“急什么,七点十分才开校门,现在出去就是晒死。”他说道。
“我们高三的,七点放学是正常时间哟。”我接着说道。
他把书合起来,从藤椅上坐了起来,和我还完书后一起向校门口走去。
在忙里偷闲的周五,其他三个年级的学生早就盼望着七点时钟的打响,届时在夕阳的目送下,他们即将离开这个令他们快乐着痛苦着欢笑着哀嚎着的可怕地方,迎来充满希望的周末假期。
而对于彼时的高三学子来说,日子还长着呢。
别人出校门的目的地或许是开着空调的家里,亦或者人来人往的繁华的汉博广场,而我和聪聪的目的地,仅仅只是学校周围的小卖部。买完两根烤肠后,我们还要回学校准备八点的晚自习。
那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
夕阳在天边翩翩起舞时,人们三五成群地离开校园,和被风吹拂而自由摇曳的嫩草一个方向。
见着熟悉的同学(可以叫出名字的),出于礼貌,我都会点头示意,带着我自己捉摸不透的微笑。我知道我笑的估计是十分难看的,不过总比把满口牙套露出来要好。
我推开了一楼走廊的大门,看着永远停在五楼或者六楼的电梯,暗自无奈。由于我是从家骑到学校的,双腿早已“僵劲不能动”,便按下了唯一一座还可以运行的电梯的按钮,然后百无聊赖地看着电梯显示的,一层一层地运行着。
整个教学楼此时就像是鬼屋一般,由于大部分高三同学离开了校园,这栋楼干脆也不开全部的灯光,只留有逃生通道的绿色的提示灯,在漆黑走廊的两端幽幽低鸣着。
我找到了那间熟悉的教室,推开后门就是实验室,一抹斜阳被我释放,打在后门侧后方的贮物柜上。对门教室的灯是开的,但没有一个人。
而我像一名小偷般的,在偌大的教室里翻箱倒柜。坚持了十分钟后,除了满手灰,我没有得到任何事物。
我只是奇怪,亲爱的导师难道连毕业证也要锁在柜子里吗。
我用钉钉给她发了消息。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玩了一会儿皇室战争,被气得够呛后,在QQ上向昊昊吐槽今天下午遇见的不顺的事情。我知道他应该不是漠不关心的,但是面对冰冷的文字,我感到害怕,尤其是在只开了黑板灯的教室里。
我还是坐在了常坐的位置:化学课上的左侧偏后的位置,倒数第二个,靠着窗户(经典)。
不久后,满怀着愧疚之心的我,在导师的提示下,在教室后面的台子上的一个纸箱子里,找到了一个装有彩笔的文具袋。在文具袋里,我找到了一个塑料袋,并且在那里面找到了我的毕业证。
我只是愧疚,在放假的美好时光里还要麻烦导师,之前我也麻烦了她几次,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忙前忙后的。虽然十分钟后才回我消息,但我还是很感激她,并且希望以后的同学不要选她的导师组。
她很年轻,似乎不应该受这些累,她也似乎不是很想管来管去的。同学们何不成人之美呢?轻松了她,快乐了同学们。
最后看一眼这间只待了一年的教室,关上了灯(我应该是关上了,记不清了),去隔壁厕所释放了一下,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看不清的自己,我离开了那里。
到了图书馆,那里已经关门了。对喽,毕竟连同学们都已经放假了,她们又何必苦苦地在图书馆里等着永远不会等到的同学们。
我把借了有三四个月的书放在了门口,希望到时候她们上班时可以看见。
晚风吹干身上遗留的汗水。回家是下坡路,会轻松很多。我找到了我的自行车,拨响了铃铛,校门为我打开,我推着车子,过了马路,就骑了上去。
麻雀在公交的窗外飞翔,伴随着倒映的枫黄的树叶,若隐若现。黄昏和粉红的云朵肆无忌惮地在人们地头顶私会,说着那些风听不懂的情话。花间的残香勾引着已经算是行尸走肉的路人们,还在那里欲拒还休。他们仿佛都在对着车内的我说道: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归去的我,看着车窗上换了黑色圆底镜框的我,相比从前的脸庞饱经摧残,长了脓包还留了坑洞,油光满面到显得镜像里的我是如此熠熠生辉。
金黄的树叶落下,这是他们在归去的过程吗?明年他们还会在枯燥的树干上生长出来,难道是回归的过程?
既然归去,何必再回来?
“最是人间留不住呐……”。
我是很喜欢王国维在那首《蝶恋花》里留下的句子。不同于历首词句的难以理解,此一句是让人最为清楚明白的,以至于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仿佛被拉入了作者的情感世界,看着词人在干枯的大树下,痛心疾首地哀叹。
或许这只是我想多了。
“得了,书包就放在一楼的‘罗’那里吧,赶快去会场。”聪聪在一旁说道。
“哦?哦…”我的视线从那棵巨大的我至今也不知道名称的树上挣脱开,和他一起快步向教学楼走去。
一楼走廊还是没有开灯,就仿佛今日是周五,明日放假一般,所有人在轻松活跃的气氛里开启了节能模式。
我们走到那间生物教室的后面,在实验区放下我们的书包。我随手带了支笔,就和他顶着穷冬烈风,向国际部走去。
昏昏欲睡,这就是百日誓师大会时我的真实写照,也是许多同学的写照。一年也见不了几回的校长,和一位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女同学(她应该学习好),他们一同在讲台上,揭开了倒计时一百天的告示牌(那天之后这个牌子就在一楼的某个角落积灰了),然后就是鼓掌,欢呼。
我不清楚这是否是清醒的,也不知道这是否是愚昧的。一个人鼓掌,大家都跟着鼓掌。一个人欢呼,像只猴子一样的,然后就可以引来一群猴子。或许希望他们在那个会场保持一段持久的安静是一种奢望,我反正已经经受不起这些了。
结束了会议,同学们逃出了大厅,拥挤着,欢笑着,跑去签名板上留下自己的芳名,然后人手一个气球,走向栽有大树的小广场,放飞它们。
用老师们的话来讲,那放飞的,是同学们梦想。
一些气球很快远走高飞了,而一些人的气球却很快撞在教学楼的窗户上,发出爆炸的可怕声响。
那这岂不是代表那些同学的梦想破灭了呢?
真是胡扯!
一切都是那么愚昧,因为大家似乎把它当做梦境。之所以有梦境,是因为你在现实生活中达不到。
一个无法到达的地方,就像气球向着高空飘去,最后爆炸一样,可望而不可及。即便是到达了,也会发现那本空无一物,你只会凭添一些令人恼怒的该死的哀叹罢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
化作空气中的缕缕白气消散了。
“歪,到时候和我一起考一中呗…”子轩在旁边腻歪道。
“怎么行啊,靓靓咋办?”我笑着说。
那天的夕阳很浓厚,大家刚上完体育课,正在回教学楼的路上。
我已记不清当日大家的面庞,只是依稀存在着夕阳下一个又一个的黑色影子,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存在着。
“你后悔吗?”
早上八点,镜子里的自己这么问我。
“不会后悔!”
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算哭死,也要嘴硬着说声“不后悔”,就仿佛在对过去的自己置气一样。
而现在又带给我们什么事物?看着浮肿的充满倦意的脸庞,我略感无奈。
未来还很长,不妨先把“现在”度过吧。
真是……………人间难留呐。
至此,停止回忆,悄然向前。
(最是人间留不住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