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冰火不同

梅齐说到这里，又有人问：“梅总管说得都不错，可是具体应该怎么做呢？只讲大道理是没有用的。”

梅齐先说了句“没错”，又对蒙垚说：“根据我们测算的谷主府的各项支出，以及谷里的人口规模、土地数量、每年收成等情况，臣建议桃花谷的治国方略如下：

“一、关于土地，这一部分臣觉得谷主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没有必要再修改，臣只是进一步将文字规范了一下。

“（一）凡经谷主府确认过的属于部落的土地，归属部落所有。部落的土地，再进一步按照部落人口进行分配，让每个人都有土地。土地上的各种资源也归土地所有者，土地下的资源归谷主府所有。谷主府通过发放土地证的方式，对私人的土地进行确认，实现耕者有其田。

“（二）除谷主府已经发放了土地证的私人土地外，其它的全部土地均为谷主府所有。

“（三）私人土地所有者有权自行决定土地的用途；其土地上的所有收益归土地所有者所有；各家要将土地上收成的十分之一用来向谷主府纳税。

“（四）土地所有者必须善待土地，及时耕种。连续三年无人耕种者，视为无主土地，由谷主收回。

“二、关于交易

“（一）谷内统一货币为银子。每两金子可兑换银子二十两。

“（二）为了便于交易，谷主府发行铜钱。每两白银折合铜钱一千枚。谷内任何人不得拒绝铜钱的使用。

“（三）为保证铜钱的价值，任何人随时都可持谷主府发行的铜钱到谷主府兑换银子。

“（四）在谷主府建立的集市上交易，要缴纳集市费。

“三、关于军队

“（一）军队实行屯田制，在军事训练的同时要进行生产耕作。

“（二）军队的军饷由谷主府供给

“（三）军队的军械由谷主府统一配备

“（四）军队耕种的粮食一半留给自己，一半上交谷主府统一调配。

“四、鼓励垦荒

“（一）谷主府鼓励垦荒行为，凡是谷内百姓在自己的土地上垦荒生产的作物，免征三年赋税。

“（二）军队垦荒出来的土地，三年内生产的作物归军队自行支配。

“（三）有谷内百姓愿意在谷主府的土地上垦荒者，可到谷主府申请批准。垦荒出来的土地仍然属于谷主府，但是垦荒者享有耕种权。三年内上交十分之一，三年后上交十分之三。

“（四）谷主府免费为有需要者提供种植指导，并且可以赊购农具和种子。”

梅齐最后解释说：“商君曰：‘民之性：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则索乐，辱则求荣，此民之情也。’所以说人都是自私的，治国理政决不能回避这一点，必须要利用人的自私本性，才能更好地调动他们积极性。另外，人也是懒惰的，如果没有动力，他们是不会努力的。就像原来的山民，吃喝不愁的，渴了有水，饿了有果子，他们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动力，是不肯下力气劳动的。所以必须刺激他们，让他们有动力去努力劳动。”

蒙垚说：“很好，还有吗？”

梅齐说：“臣还有一个具体的建议。所谓目好五色、耳乐钟磬、口甘五味、情好珍善。这些都是人的本性，我们就是要利用人的这些本性，让他们努力去赚钱来满足他们追求、钟意的这些东西，从而激发他们劳动的热情。

“所以臣建议，请谷主将妓院里装饰豪华，多安排歌舞美食，让那些山里人知道，原来人生可以有这么多的享受。二是将带来的一些珍宝拿到市上交易，让山民们知道还有这样的宝物，只要他们有钱，他们一样可以得到，这样来刺激他们努力生产，努力赚钱。三是要让家眷们出来引领时尚，让大家看到这些美好的衣饰可以让人更加美丽，引领这里的风气，让山里的女人们喜欢这些，这样他们的男人就必须去努力赚钱了。四是这里的妓院不光是要解决士兵的需要问题，也要对山里人开放，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去。这样就是利用了人的本能。总之，我们就是要想办法，让人们觉得有钱就可以享受到更好的生活，这样来鼓励他们努力工作，创造财富。”

蒙垚说：“先生考虑周全，所言极是，这些措施我完全同意。传旨，立刻将这些措施全谷发布，务要做到人人皆知。”

总管蒙友马上说：“诺。”

蒙垚的决定很快就由飞鹰旅的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在谷中传播着。

太尉府内，蒙全正和监军蒙万召集各个旅的正副长官们一起议事。蒙全说：“今日，谷主府发布命令，要我们进行屯田。这也是我们长期驻扎的需要，我们一定要坚决支持谷主的决定。但是具体怎么办，我还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于是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卑职觉得是好事，我们有谷主府发放军饷和军械，剩下的就是吃饭的问题了。弟兄们训练完了，可以顺便种点地，挣点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是呀是呀，也省得这些家伙们无事生非了。”

“谷主还鼓励我们去垦荒，这样不是财源更加广阔了吗？”

“我们旅要多要土地，多种粮食。”

“我们旅也要多要土地，多种粮食。我们还要多一些荒地来开垦。”

“我们旅也多要土地，多要荒地。”

各旅的热情瞬间就被点燃了，竞争开始白热化了。

其实这也难怪他们。这个时期的大秦，农业已经非常发达，铁器也已经普及，生产力极大提高。粮食是农民的主要收入来源，土地是最大的资源，更是最大的财富。这些都要利益于商鞅的变法之功。

商鞅变法的主要内容都是围绕着农耕和作战进行的。“凡人主之所以劝民者，官爵也；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商君书·农战第三）就是说：凡是国君用来勉励民众的是官职和爵位。国家得以兴旺的根本是农耕和作战。“民不贱农，则国安不殆。”“圣人知治国之要，故令民归心于农。”“王者得治民之至要，故不待赏赐而民亲上，不待爵禄而民从事，不待刑罚而民致死。”（商君书·垦令第二）

所以商鞅的措施，一是提高农民的积极性，让国人都能致力于农业耕种。有了农业，就有了粮食，也就有了安定。同时，有了多余的粮食才会有军粮，才能完成战争任务。二是实行军功制度，取消世袭制度，将个人的升迁待遇都与军功挂起钩来。

秦始皇统一中国，结束了春秋战国几百年诸侯混战的局面。秦灭六国，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在政治、经济、军事方面，适应了历史发展，国力大增则是主要因素。特别是秦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在统一战争中，横扫六国，秦军战斗力的主要来源就是商鞅所设计的秦国军功奖励制度，即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

秦实行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作为秦国鼓励军功的具体制度。明确的奖励制度，使秦军作战能力大为提高，建立起了一支所向无敌，横行天下的虎狼之师。

为奖励军功，秦法规定：凡行伍中人，不论出身门第，一律按照其所立军功的大小接受赏赐。即便是秦国的宗室也是这样，宗室未立军功者不得列入宗族的簿籍，不得拥有爵位。

秦法规定：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的军官一个首级，就可以获得一级公士爵位、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证据是敌人的人头，就是说在战后，把敌人的人头砍下来，带回军营，作为证据。

秦法规定：在军中，爵位高低不同，其待遇和俸禄也不同，甚至每顿吃的饭菜都不一样。军功爵是可以传子的，如果父亲战死疆场，他的功劳可以记在儿子头上。一人获得军功全家都能受益。当爵位到五大夫可衣食300户的租税。如果军功杰出，衣食600户的，可以养“自己的家臣和武士”。

秦的这种把军功与爵位拉钩、与土地挂钩、与待遇和俸禄挂钩的做法，极大地激发了士兵的杀敌立功热情，“民之见战也，如饿狼之见肉。”只要他们在战场杀敌立功，他们就可以得到相应的爵位和土地。杀敌越多，功劳越大，也就爵位越高、土地越多，也就是财富越多。

蒙全的这些人本就是大秦的精兵，所以他们对于这一套军功制度再熟悉不过了。现在没有仗可打，无法杀人立功，但是他们对土地的热情还是有的。因此，他们对此制度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也就不足为怪了。

监军蒙万见此也非常高兴，于是说：“我知道众位的意思，但是我觉得耕种不同于作战，我们还要有一套与耕种配套的军功制度。”

众人轰然称是，于是大家又议定了耕种奖励办法、垦荒奖励办法等等，使奖励有了标准。而且六旅之间还互相不服，彼此确定了目标，互相竞争起来，设立了比赛制度，非常类似于后来的劳动竞赛。

这就是一个良好制度的效果，当一个制度适应了人的本性，就能激发人的内生动力，人们自己就会想办法去解决问题，提高效率。作为一个高明的领导者，他的任务就是设计出这么一个好的制度体系，而不是事必躬亲，什么事都要冲到第一线去。反之，一个坏的制度一定是与人性对抗的制度，那样就会扼杀的人积极性，让人想方设法的去破坏制度，消极对抗，那样的制度就是完全失败的。

与军队这里的高涨热情相比，山民却是褒贬都有、反应不一。有些部落因为曾经亲眼见过谷主府人马的强壮、军容的整齐和战斗力的强悍，早已经折服了，特别是谷主府对于那些敢于挑战谷主府权威的那些人的雷霆手段，让那些部落深深感到恐惧，一点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了。所以谷主府的命令一下来，他们根本就不想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只知道执行就是了。

这就是高压政策的一个结果，比如秦始皇时代可以创造出横扫六合、马踏八荒、宇内一统的战绩。但是这种高压如果没有配套的强劲实力，很容易激起民变，比如同样的政策到了二世时期，就是烽烟四起，盗贼遍地。

还有，像姚烈这种被谷主府收买的部落，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谷主府连在一起，谷主府的命令他们不光是坚决执行，他们还会对其它部落采用各种手段进行恐吓，强迫他们接受谷主府的命令。从这点也可以看出蒙垚的高明，接收了这么一个人，有些话不用他去说，他只要示意一下，这些人就会办得比他想像得还要彻底，就像抗日战争时期的汉奸一样。

还有一些虽然不是因为谷主府的高压手段，但是见过谷主府的强大和富裕，见识了那些威武的军容、强壮的战马、光亮的武器、光鲜的衣饰，以及那些公子小姐们衣饰的豪华，已经让他们足够动心了。他们也知道只有努力耕种，多多赚钱，他们才有可能拥有更好的生活。所以这些人也用不着别人去动员，他们早就想开了。

当然也有一些观望的人，他们每天就是糊里糊涂地吃、糊里糊涂地喝、糊里糊涂地睡，除了这些，从来就没有想过其它的活法，对于这些人，只要看到旁边的人都去干什么，他们都会跟着的。这倒也不用担心。

但是总是有那么一些部落，跟外面联系很少，也不关心外面的世界。他们只知道自己的部落从来如此，便也不懂得、也不想着去变化。下面的王姓部落就是这样的一个。

山坡上，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果树，一个个大小不一、高矮不同的茅草棚散布在树林里。这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满树的果子把树枝都压弯了。

秋日的阳光下，孩子们在快乐地追逐着、奔跑着，大人们则懒洋洋地聚在一起，或坐或卧，或在一起聊天，满满的惬意和满足。

这是桃花谷一个普通的部落，这里离谷主府比较远，消息比较闭塞，所以对谷里近来发生的变化感受比较少。这里的人一年四季的生活就是这样，跟着季节走、围着太阳转。这里的大自然给了他们足够的食物，这里的气候给了他们充分的舒适。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繁衍后代，最大的社交和休闲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聊天。他们从不为吃饭发愁，也没有其它消遣，所以他们用不着辛苦劳动，也用不着积累财富。他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就是这样生活的，对此他们觉得非常满足。

谷主府派到这里的两名负责监督的士兵走了过来，他们赶忙站起，族长也过来招呼。

两名士兵坐下，其他人也随之坐下。两名士兵开始给他们讲解谷主的命令，讲解农业种植的知识，给他们讲垦荒的好处等等。这些人听完后，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族长说：“你们说的这些听起来不错，可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现在饿了有果子吃，渴了有水喝，这些都不用发愁，我们为什么还要拼命地去劳动，去受那样的苦呢？”

这个族长已经五十多岁了，从来没有到外面去过，他以为世界上其它地方都和他们这里是一样的。

士兵说：“你们种了粮食，可以去交易。你们可以把粮食卖掉来赚钱，然后再用赚来的钱，去买你们需要的东西呀。”

“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缺呀。”族长自豪地说。

士兵继续说：“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到外面去过。”

听到这话，旁边一个年轻人感兴趣了，他凑过来问：“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士兵一看有人来了兴趣，便说：“你看我的衣服好看吗？你看我的武器怎么样？”

年轻人一脸羡慕地看着士兵，然后轻声说：“您的衣服很好看，您的武器可以给我看看吗？”

士兵神气地说：“这件破武器有什么不能看的，你拿去好好看吧。”说罢把手中兵刃扔了过去。

另一个士兵说：“就这样的破衣服和破武器，你们还敢说好？你们到外面去看看，到时候你们才会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好东西了。”

“对了，”士兵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就说：“那次谷主举行的擂台大赛，你们难道没人去看吗？你们没有看到那些武器名马吗？对了，还有那个美人——依依小姐。”

“没有，族长说没什么可看的，所以我们就没有去。”年轻人低声说。

“唉，你们呀，真是白活了。那样的美人，你们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士兵说着话，脸上还是沉浸着无限的向往。

另一个士兵接着说：“就她那身服饰，没有千百两银子肯定是下不来的。也只有那样的美人才配得上那样的服饰，可惜你们是无缘再见了。”

“如果外面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真的很想看看了。”那个年轻人显然被说得心动了，本来嘛，好奇心本就是人的本性，如果没有好奇心，人类也就不会有进步了。这个年轻人一面说话，一面向族长投去渴望的目光。

族长沉默着不说话，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着。他虽然没有出去过，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深深知道，外面那种花花世界，对人的诱惑力有多大。只要经历过那种生活，人就再也无法回头了，那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见族长不说话，士兵又接着说：“族长一定要想好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如果你们不干，别的部落干了，人家发展起来了，你们这里就会落后。你们落后了，到时候人口就会比别人发展慢，人家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好，而你们就只能慢慢地衰落了。再说了，如果你们不好好耕作，把土地弄得荒芜了，谷主会把土地收回，到时候你们再想种地都没有了，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两个士兵是负责联络这个部落的，这个部落发展的好坏，跟他们的利益也是相关的，所以他们才会如此不厌其烦地做工作。

听着士兵的话，看着年轻人渴望的目光，族长也开始动摇了。他叹了口气说：“多谢两位军爷，我又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只是有些事只要开始就回不去了。”

然后，族长对那个年轻人说：“王松，回头你就带几个人一起出去看看吧。”

那个叫做王松的男孩一听，双眼立时便放出了兴奋的光芒。

丞相府，王宇耐心地听着各路兵士送回来的报告。大部分部落都觉得是好事，很有兴趣，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也有一部分部落都是不愁吃不愁喝的状态，对种地的事情不感兴趣。幸好这些情况他们都已早有预料，所以都不是问题。

谷主府，蒙垚正在听取各人的汇报。蒙全汇报的军队的情况让他很满意，他边听边点头。蒙全汇报完，他便说：“你们的想法很好，就照你们说的去做吧，要把对屯田的贡献加入到军功的考核之中去。”

言毕，又开始听取王宇的报告。王宇说：“事情和我们所预料的差不多。大部分部落虽然感兴趣，但是缺乏种子、工具及耕种技术。还有一少部分部落由于长期的生活习惯，又不愁吃不愁喝的原因，对种地不感兴趣。这些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我们下一步的想法：一是要准备好种子和农具，并派人对那些种植部落进行指导。二是尽快让集市繁荣起来。社会的发展最怕的就是没有欲望，人人都安于现状，这样也就失去了发展的动力。等到那些部落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好东西时，不怕他们不动心，只要他们动了心，我们就不必担心他们不去劳作了。还有一点，还要找一些顽固户，强行剥夺他们的土地，以儆效尤。”

蒙垚听毕，点头说：“这些事，你们一起去办吧。”

王宇、蒙全、梅齐三人得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