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娘已经出去夜巡,城隍庙中只余冯渊值守,见贾环到来,冯渊忙迎上来,问道:“老爷今天怎么来了?”
贾环道:“有你的一件喜事。”
冯渊笑道:“老爷说笑了,我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喜事。”
贾环于是将宝钗求他整治薛蟠之事讲给他,并且说出自己的主意。
冯渊听了大喜,说道:“薛蟠那厮,小神早就想给他些教训,纵不能害他性命,至少也让他吃吃苦头,好泄出我心中这口恶气!”
贾环笑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冯渊嬉笑道:“这不是看薛家与老爷有交情嘛,谁知他妹妹倒是个有见识的,知道这厮再不教训,必定惹大祸,老爷既然已经有主意,晚上就托松娘将他勾来便是。”
……
太上皇大丧,禁民间一切娱乐活动。
薛蟠这半个月早无聊得淡出鸟来,这一日天色渐晚,他先是陪妈妈和妹妹说一会话,随即觉得无聊,竟不自觉犯起困来,睡意朦胧中,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不自觉脚步踉跄,循着声音找过去。
薛蟠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也不辨路程,不多时竟然走到一座宏伟宫殿前面。
他抬头看去,只见宫殿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城隍庙。
薛蟠心中大惊。
他怎么来到城隍庙了?
人做多了亏心事,难免恐惧鬼神,他从来喜欢胡闹,不知闯了多少祸,一抬头见到城隍庙匾额,心中先就犯起嘀咕。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快回家的好。
薛蟠转身就要沿原路返回,却见城隍庙漆黑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戴深色面罩,穿黑色大氅的怪人。
怪人走到薛蟠身前,伸手捏住他的脖颈,也不顾他反抗,提着他就进了城隍庙。
进了城隍庙,怪人将薛蟠丢到堂上。
薛蟠气愤欲狂,怒道:“你是何人,可知道我的身份,荣国府贾政是我姨丈,九省都检点王子腾是我亲娘舅,识相的就赶紧将我放了,不然有你们好看!”
他话刚说完,却听旁边有人说道:“姓薛的,别叫了,你这点背景能吓住别人,在这里可没用。”
薛蟠转头看去,却见他身边跪着个书生模样的人,竟是前些日子才刚纠缠过他的冯渊。
薛蟠顿时吓得垮了脸,再也不敢叫嚣,讨好道:“冯大爷,怎么是你,香菱现在可不在我手里,你找我做什么?”
冯渊冷哼一声,转头向堂上行个礼,说道:“求城隍老爷为小人主持公道。”
薛蟠这才注意到堂上还坐着位相貌威严,华冠丽服的神人。
听冯渊方才所说,这竟然是城隍老爷。
城隍道:“薛蟠,冯渊告你打死人命,求本官将你追魂,承受冥罚,你可服罪?”
薛蟠叫道:“老爷明鉴,小人可没打死他,都是手下人不知轻重,将他打成重伤,不干小人事啊!”
城隍笑道:“听你这么说,本官该将你家仆人勾来偿命,你可是这个意思?”
薛蟠忙连连点头。
这事可怪不得他,他只让人教训冯渊,可没说打死他,都是仆人自作主张将他打死,总不能让自己替下人偿命吧,再说了,下人的命本就是主子的,给主子消灾解难也正常。
城隍冷声道:“好狠毒的人,本官还以为你多少存着几分天良,谁知竟如此歹毒,若无你的命令,你家仆人如何会去打人,若不是仗着你的势力,你家仆人打人如何敢不分轻重,一切根由都在你身上,你却推得干干净净,没有担当,无情无义,本官就判你三十年火刑,刑后投身畜牲道,一辈子受人欺辱残害。”
说着打开烈火地狱,不顾薛蟠求饶,将他阴魂投进去。
薛蟠只觉一股毒火袭来,全身肌肤如同刀割,只过了片刻功夫就化作飞灰。
薛蟠在烈火地狱中,每一瞬间都被烈火焚烧,化成飞灰,每一瞬间却又重新形成,如此酷刑没有片刻间断,当真苦不堪言。
只挨了半日,薛蟠已经承受不住,将自己一生所犯的许多过错,什么飞扬跋扈打死人命,贪淫好色,不听母命,怠惰荒废之类,反反复复拿出来痛悔,只盼阴司能听到他的忏悔,为他减免刑罚。
这样过了三天,阴司忽然将他从烈火地狱中提出。
薛蟠心中大喜,只当是自己的痛悔起了作用,城隍老爷要对他从轻发落,等来到堂上,他正要向城隍老爷谢恩,却见一个体态丰美的女子跪在地上。
薛蟠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妹子薛宝钗。
“妹妹,你怎么在这?”
薛蟠惊道。
薛宝钗回头看他一眼,眼中泪光点点,随即回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薛蟠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问道:“妹妹,你可是来接我的?”
却听城隍说道:“薛蟠,你妹子已经许下心愿,要代你受罚,你可以走了。”
薛蟠惊得呆了。
妹妹代他受罚?
妹妹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如何能受那烈火焚烧的痛苦,更何况,这是自己作孽,却让妹妹替自己受罚,他还是人吗,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若他真把妹妹留在这里,自己回去,妈妈真要把他骂死了。
薛蟠道:“不行,我自己造孽,自己受罚,我不让妹妹代我!”
薛宝钗泣声道:“哥哥不要意气用事,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各支裔虎视眈眈,各地店铺的掌柜承局又偷奸耍滑,趁机贪墨,你若死了,祖宗辛苦创下的家业,岂不付之东流,妈妈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了依靠,以后可怎么活下去。”
“如今只有我代你受罚,你回去好生振作,将家中事务都打理清楚,让妈妈安度晚年,方不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这些话妹妹以前也常拿来劝他,可他那时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此时听来,却一句句都是血,等宝钗说完,薛蟠已经哭成泪人。
“都是我不好,我是个畜牲,做下恶事,连累妹妹跟着我受苦!”
薛蟠道:“城隍老爷,小人求你指条明路,只要能为小人赎清罪业,让妹妹免于酷刑,小人什么事都愿意干。”
城隍冷笑一声,说道:“好不晓事,你们把阴司看作什么,任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本官看在先紫薇舍人份上,不想薛家断后,所以答应薛家女子请求,让她代你受罚,放你回去传承宗嗣,你不要得寸进尺。”
薛蟠哪里肯听,依旧把头在地板上磕得咚咚作响,求城隍老爷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