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香菱不敢相信,连外面偷听的探春和宝钗也一阵错愕。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难道城隍老爷真就这么灵验,她们那边刚许下心愿,这边立即就有效验,神灵的手段未免太过奇妙了!
探春心中对城隍早就是敬爱交加,此时还不觉如何,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宝钗心中却陡然生起一股敬畏之情。
两人正无以排遣心中的惊愕与欣喜,却听屋内又有声音传来,两人忙侧耳倾听。
只听贾母道:“我看你也不小了,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总不好一直留在府内,不如今天就开恩放你出去,将府中适龄的小子,选一个与你婚配,以后安生过日子吧。”
众人正为香菱欣喜,听贾母如此说,立即又把心悬起来。
虽说府中的丫鬟们等年龄大了,都会被放出去与贾家的小厮婚配,这些人再生出的孩子,就是贾家的家生奴仆,因此在贾家,奴仆往往是世代传承,各有各的派系。
这都是历来的规矩,本来没什么可说的。
可宝钗与探春都和香菱亲厚,不免为她担着心。
她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清楚各自家族的小厮是什么情况,这些人仗着自己服侍的主子势大,都养成了许多不成器的习性,平日里酗酒赌钱,眠花宿柳,无所不为,回到家里吆五喝六乃至于打婆娘骂孩子之事更是常例,将香菱配给这些小厮,岂不是白糟蹋她这样的人。
宝钗和探春心中着急,正无可奈何之时,却见有个人从隔壁房中走到中堂,笑道:“老太太这事委实有些欠考虑了,这丫头是二哥哥从姨太太那边要过来了,没用两天,就将她配小子,不免让姨太太面上不好看,我房里几个丫鬟都不趁手,不如就将她给我吧。”
却是贾环。
贾环收到香菱三人的祈祷,心中也记挂着这事,不知道老太太和贾赦经过昨日的警告,是否知道改正,再加上黛玉这两天心绪不宁,他也正想过来看望,于是立即离了东小院,来到荣庆堂。
当时老太太和贾赦正坐着闲聊,贾环各自问安后,转去隔壁陪黛玉。
贾母往日见贾环与黛玉亲近,常常心生厌恶,此时却只盼望两人更亲密些才好,于是难得地嘱咐他好生陪着黛玉玩耍。
黛玉见贾环前来,有无限的心事想要倾吐,可碍于闺中少女的教养,却不能肆意说出,因此不免有些犹豫。
贾环见黛玉欲言又止,猜到她是想要把老太太打算将她许配给宝玉之事说出,心中也打定主意,今日必定要打消她心中的疑虑,不让她再忐忑不安。
他正要出言引导黛玉将事情说出,却听到隔壁老太太要把香菱配小子,顿时也吃了一惊。
他还记得在原来的世界线中,后来王夫人手下的彩霞年龄大了,王熙凤作主将她配给吃酒赌钱,无所不至的来旺儿子。
贾环原本以为来旺儿子品性不佳,只是特例,可穿越来以后,冷眼旁观这些日子,却渐渐明白,贾家仆人大多如此。
贾家的糜烂是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的事,主子们做大孽,仆人们则做小恶,甚至仆人们还要怂恿着主子,借主子的势去作恶。
把香菱配给这样的人,还不如就让她跟着薛蟠呢。
于是贾环干脆走出来,将香菱要过来。
贾母听贾环说完,心中也有些嘀咕。
这么做的确没顾忌到姨太太的体面,亲戚面子上不好看,而且贾环既然出口讨要,她也不好拒绝。
以贾环如今得皇上圣眷的身份,在贾家纵然不能将庶出的身份彻底补平,也已经让贾家的老爷太太老太太们不能轻视了,他如今开口,只为讨一个小丫头,老太太怎么也要给他个面子。
贾母点点头,说道:“香菱,你以后就跟着环儿吧,好好伺候主子,不要惹事。”
香菱心中委屈,她何尝惹事来,一直都是各种坏事找到她头上,如今跟了环三爷,到底好过去给大老爷做妾,也好过被拉出去随便婚配,她心中欢喜,很快把这点委屈也忘了,轻轻快快地向老太太和贾环各自行了个礼。
贾赦昨晚刚受酷刑,虽不敢再像往日那般荒唐,可终究心中一点好色的本性难以磨灭,见贾环得了香菱,不由得暗自艳羡,却又无可奈何。
贾环见事情已了,于是带着香菱转到隔壁,黛玉迎上来,拉住香菱的手,笑道:“从昨天我就替你担着心,谁想到最后你竟跟了环哥儿,这下好了,以后环哥儿若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看我饶不饶他。”
贾环摆摆手,玩笑道:“你得了林姑娘这话,就像是得了圣旨,以后再不用担心了。”
香菱见他两人说话轻松有趣,一点没有做主子的严厉,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黛玉见香菱神情兀自有些低落,心中想道,这样好的一个人,却被推来推去,仿佛无人肯珍爱她一般,她心中岂能好受。
自己只是从家中来到外祖母家中,外祖母待她更胜过其他三位姐妹,她尚且有寄人篱下之感,常常自伤身世飘零,更不用说香菱了。
黛玉心中不由得生起怜惜,于是软语劝慰起香菱,不多时探春与宝钗也进来了,几个姑娘说说笑笑,总算让香菱重新欢喜起来。
不多时,探春向香菱使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
香菱有些为难地看着贾环。
贾环道:“你自己玩去,不用在这伺候着。”
香菱这才欢喜地跟着探春和宝钗出去。
见房中无人,贾环问道:“我刚才见你欲言又止,可是有话对我说?”
黛玉点点头。
贾环道:“让我猜一猜,你想说的可是与一封信有关?”
黛玉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贾环笑道:“我知道的还多呢。”
黛玉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你可明白我心中的忧虑?”
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母既然已经与林如海商定,那她的婚事就已成定局,再也难以更改,林黛玉每想到这些,不免肝肠寸断,茶饭也难以入口,不过两天时间,人竟清瘦了不少。
贾环道:“你早该将这事告诉我,整日把烦心事埋在心里,自己忧闷,哪有不生病的。”
“我既然已经知道那封信,难道会坐视不理吗,你放心吧,最多半个月定会有消息,我准让老太太和姑父改变主意。”
林黛玉见他信誓旦旦做出保证,眼神中光彩熠熠,不由得痴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自信满满,仿佛没有什么能难住他,永远让人安心。
她自己是多疑悲观的性子,遇到这样一个与自己几乎相反的人,不仅不感到隔阂,反而不自觉沉溺其中。
谁希望永远的猜疑与悲观呢,只是缺少这样一个将自己从悲观中拉出来的人吧。
林黛玉心想,不管怎样,环哥儿既然这样说了,自己就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