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复仇之夜

悄悄将门打开一道缝隙，艾尔屏住呼吸凑上去查看着房间内的情况。

夜已深，但房间内却只有一点微弱的灯火。

芙蕾雅老师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早已睡去。

而方醒还在书桌旁忙碌着什么，各种书籍、稿纸多到从桌面倒落，铺满了一地。

距离灾难过去已经过了二十天，艾尔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帝国派来探查此次事件的审判官不日将到，幸存者的营地内也传出一些不好的消息。

种种矛头都指向方醒，并认为他是为了报复机械神教，所以才制造出这场灾难。

出于疑惑，艾尔于是想着过来询问一下情况。

‘都说这场灾难是学长造成的，怎么可能……’

但造谣者却拿出来许多数据、台账、材料，准确记录了方醒前段时间的行踪，不由得令人怀疑。

尤其是审判庭的赫赫威名，更是让艾尔感到不安。

据说那些帝国的走狗，会因为某人多看了一眼混沌而将其处死。

更何况眼下嫌疑最大的方醒呢？

而正在忙碌的方醒，并没有察觉到艾尔的心意。

很快他又计算出来了一个结果，并将其与之前的数据进行比对。

“糟透了啊……”

望着一模一样的数据，方醒垂头丧气地嘟囔着。

遍布于桌面、地面的资料，均是方醒通过权限获得的，与虚空之龙、芙蕾雅的身体检查有关的材料。

根据他多日废寝忘食的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无法在不借助虚空之龙力量的情况下，使芙蕾雅苏醒】

继承了虚空之龙记忆的她，似乎被同化成了虚空的一部分，如同共轭的双生体一般。

纵然方醒构思了无数条方法，都难以将芙蕾雅带出这场幻梦。

他想要为所爱的人求得永生。

但却没有意识到早已明白的真理。

绝对永恒的背后是绝对的僵死，是再无新生的寂静。

早早就面对着死亡的方醒知道。

因为死亡的存在，所以生命才值得被赋予意义。

而正是因为生命被赋予了意义，所以才需要去继承、去创造。

只是他无法忍受芙蕾雅会死这件事情。

突然，感受到手上传来湿热。

方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眼、鼻腔正在滴血。

‘到时间了么？’

他捂着嘴巴努力忍住咳血的欲望，另一只手支着桌子站起，摇摇晃晃地朝着床边走去。

躺在床上的芙蕾雅如同睡美人一样，依旧是那么温柔。

方醒轻轻地坐在床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就这样看着芙蕾雅死去。

‘抱歉老师，或许还不够多，但是我已经尽力做好了该做的一切。’

方醒早就知道审判官会过来，也清楚地明白，若是事情真相被揭开的话，接触了虚空之力的艾尔可能会遭到追责。

那些憎恨着一切异人、混沌、虚空的审判官，会用尽所有难以想象的刑罚，对待所有【被污染的人】。

而幸存下来的机械神教，恐怕会就此沦为帝国的维修工。

芙蕾雅辛辛苦苦维护的最后一丝知识微光，也将在暴虐的阴霾中消散。

为了不让事情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命不久矣的方醒，决意将这一切背负起来。

于是他趁着混乱，将整起事件通通篡改了一遍，并大量散播有关自己的假消息，希望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对这个世界留恋不多的方醒，比起那些死后的虚名，他反而更在意所爱之人的梦想。

‘再见了，老师。’

就在方醒双眼已经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温暖。

紧接着，眼前被一团灿烂的朝阳所覆盖。

“方醒，你说谎了吧？”

芙蕾雅温柔的声音，在方醒的脑海里却是如此的震耳欲聋。

令他不由得回忆起前世曾经看过一个词【言灵】，据说是来源于古事记中的神祇。

【吾虽恶事一言，虽善事一言，皆以言断之神】

言语可能蕴含着不可轻视的力量。

父母赐予子女带有特殊含义的名字，周遭的称赞、忽视、埋怨，无数看似平凡的言语，都有可能对一个人的命运带来难以想象的改变。

正如现在。

【如果你说谎的话，就罚你再也见不到我】

当时的无心之言，如今一语成谶。

方醒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一个企图欺骗世间所有人的谎言。

但这又如何？

他释怀地笑了起来，无惧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中的，是芙蕾雅宛若朝阳般的灿烂面容。

“抱歉老师，能再看您一眼，真好。”

眼前的芙蕾雅却摇了摇头，温柔地托起方醒的右手说道：“我说过了，如果你撒谎的话，就罚你再也见不到我。”

就在方醒一头雾水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用力一扯，居然直接贯穿了芙蕾雅的躯体。

“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方醒。”

温柔的脸庞上挂着些许泪水，芙蕾雅说出了最冰冷的话语：“永别了。”

紧接着，方醒身边的璀璨光芒开始碎裂、崩塌，一股熟悉的力量借由右手再度回到了体内。

方醒拼命想要挣扎，可却像溺水者般毫无办法。

梦渐渐地碎了，一切再度回到现实。

映入艾尔眼帘的是，方醒用手贯穿了芙蕾雅的躯体。

鲜红的血液洒满整个房间，鲜活的生命再无生机。

这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令她大脑彻底空白。

而缓缓清醒过来的方醒，也发现了一直在旁边偷看的艾尔。

注意到她的眼神从震惊，再缓缓变成了不解、迷茫。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不敢相信最亲密的人杀害了另一个最亲密的人。

看着这样的艾尔，方醒的神色有些暗淡。

因为事情开始变得麻烦起来了。

“为什么……”艾尔撕心裂肺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醒不知该如何解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如果实话实说，艾尔一定会相信自己，虽然这件事会对她造成影响，但还是可以慢慢度过的。

可是然后呢？

然后跟着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一起迎接帝国的审判么？

方醒承认，并非不能打败即将到来的审判官，亦或者说并非不能就这样逃出去。

但接下来呢？

是继续带着艾尔四处流浪，还是举起叛旗反了这该死的帝国？

并没有过多思考，方醒把一切对美好未来的幻想通通埋葬在内心深处，强忍着无数复杂的心绪朝艾尔伸出手。

滔天的灵能再度被解开封印，咆哮着朝艾尔袭来。

陷入迷茫的她却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那些足以将她撕碎的灵能，却仅仅只是从耳畔掠过，带走了几根秀发。

艾尔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耳旁依旧回响着方醒刚才留下的话语。

“想要复仇的话，就来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