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由远至近的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睡得迷糊的宋蔓只觉得胸前忽然一阵沉意,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睡眼惺忪的刚睁开眼,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印入眼帘,整个人都快趴在她身上了,
小满的睡相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白天看上去乖乖巧巧的,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睡姿就变得千奇百怪,有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床去。
宋蔓搂住熟睡的小满,小心翼翼的把她给重新放回了木床的最里侧。
她压着声音打了个哈欠,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不见初一和陆清晖的身影。
宋蔓刚打开房门就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陆清晖,两人不约而同的一愣,还没等宋蔓开口说话。
头顶就响起陆清晖沉静低沉的声音“怎么不多睡会儿?”
“前几天就已经睡得够多了……”宋蔓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你额头上的伤看过医生吗?医生怎么说?”陆清晖黝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她的额头,眼底浮现出一抹愧疚的情绪。
闻言宋蔓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脑袋,她醒来后也曾拆开过绷带,额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处硬币大小的砸伤,伤口上面已经开始结褐色的痂。
“已经结痂了,医生说慢慢养着就行了。”宋蔓没过多说些什么,转而开口问他。
“你刚才去哪儿了?初一呢?”
面对他的关心,看着宋蔓淡然的语气和神色,仿佛他只是普通的陌生人一般,陆清晖心里一哽,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要是换以前的宋蔓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早就抱着两个孩子哭成一团了,可如今的她,从见面到现在别说流一滴泪,就是一句多余的话和眼神都没有。
就连上午在牛车上遇见的时候,也跟对陌生人一般无二,冷静得像是对自己死了心。
陆清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低低的“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三个。”
闻言宋蔓只觉得胸口莫名揪成一团,痛得她几乎想要落下泪来,就仿佛是原主仅剩的那些不甘情绪在翻腾。
她抬眸直直的看向面前神色愧疚的男人,语气冷静克制“你的确对不住她们。”
“如果你能对这个家多上点心,她们根本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哪怕知道原主的离世是作者的刻意安排,但宋蔓还是忍不住为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女人感到惋惜。
尽管作者赋予她糟糕的家人、怯懦的性格,即便如此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宋蔓听到的仍然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两个孩子。
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宋蔓“她的孩子初一和小满该怎么办?”
毫无征兆的眼泪平静的从她的眼眶中滑落“从前的宋蔓已经死在了那场意外里……”
胸口里那不断翻腾的情绪,仿佛在一点点的平息、消失。
宋蔓神色自若的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直视着面色错愕的陆清晖。
“现在的我对你、对陆家还有宋家都没有任何期待,但你是初一和小满的父亲,你必须负起责任,你必须弥补他们兄妹俩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咱俩就离婚,离婚后该给的抚养费你一分都不能少!”宋蔓的眼神宛如一滩沉静的死水,没有半分波澜。
“你要怎么孝敬你亲爹我管不着,但是——属于初一小满两个人的那份,谁也不能动!”
“他们不管我们娘仨的死活,那我也就豁出去了。”
话罢宋蔓神情漠然的准备提脚离开,陆清晖的手掌忽然紧紧抓住了她纤细瘦弱的手臂,微微发着颤。
打满补丁的衣衫下的手臂瘦弱得跟竹竿一般,却刺得他险些握不住,他咬着牙脸上尽是愧疚和后悔的神色。
身姿一向挺拔高大的男人,此时像是被卸掉了所有力气一般,垂下头弯下了腰。
“不离婚!是我的错……我会弥补你们、也会负起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宋蔓垂眸看向他微微发颤的手掌,原本想说出口的话此时只能在嘴里打个滚,转而又重新咽了回去。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话音刚落,她便抽出手臂走了出去,只留陆清晖一个人呆在堂屋。
夏日的天就像是娃娃多变的脸,原本晴朗的天空,却忽然变了色,暗色的乌云挤得满满当当,铺满了整片天空,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还在地里埋头苦干的村民,一个个见到这骇人的天气,都忍不住加快了手里干活的速度。
上工干活一向怠惰的钱红芳,今天却一反常态干的格外认真。
不远处的赵大娘和孙大娘忍不住凑在一起蛐蛐道“这个钱红芳今天咋这么有劲啊?”
“就她那个抠门劲儿,昨天出那么大血,今天竟然有劲来上工?真是神了?”赵大娘朝着旁边人挤眉弄眼的小声说道。
“可不是嘛!要换以前她儿媳妇在家多吃一口肉,这都要被骂上一天的,今天居然哑了炮了?”
孙大娘也觉得奇怪,钱红芳自从二婚嫁进了陆家,一向横行霸道惯了,这要搁在以前,谁敢占一点她的便宜,早就被骂上天了。
一旁的田二嫂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啊?陆老二他亲儿子回来了!”
赵大娘两人闻言一惊,连忙追问道“啥时候的事儿啊?我们咋不知道清晖回来了啊?”
“就上午啊!我看得真真的,跟他媳妇前后脚从牛车上下来,估计是他媳妇在路上给告了状,中午吃完饭就跑陆老二那边算账去了。”
“吓得钱红芳午觉都没敢睡就躲出来了嘿嘿嘿!”想起中午钱红芳惊慌失措跑出去的模样,田二嫂脸上就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田二嫂家和陆老二家相隔不远,算是并排的邻居,可是自从钱红芳嫁进来之后,两家之间就一直龌龊不断。
田二嫂的公婆都是麻柳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一辈子和庄稼打交道没什么心眼,偏偏钱红芳生得跟个蜂窝煤一样,全身上下都是心眼。
今天不是从这家顺点东西,就是从那家占点便宜,这年头每家每户本就都过得不富裕,家里的一分一毫都是算计着过活。
钱红芳一来就把陆清晖亲娘挣来的好名声败了个干净,这些年连带着陆老二也不讲理了起来。
所以昨天宋蔓去陆老二家大闹一场,多数都是抱着看戏的态度,跟他们有过节的人家都巴不得看到他们出丑,也好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三人的话再小声也盖不住钱红芳耳尖,几人幸灾乐祸的话落在她耳朵里,就显得格外让人难以忍受。
她心里真是呕得要死,昨天拿出那么多钱给宋蔓那个死女人,这跟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今天陆清晖那个瘟神居然也回来了,还口口声声的说要算总账!一脸阴沉的戾气吓得她肝颤,也不敢多呆只能灰溜溜的跑出来。
这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生的俩死孩子也是短命鬼、赔钱货!
钱红芳在心里把宋蔓几人反反复复的骂了个遍,都觉得难消心头恨!
就在她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宋蔓母子时,抬头就看到在地坝上悠哉悠哉往外走的宋蔓,霎时间只觉得所有的血气都猛地向着脑袋冲去。
“喲!不干活是打算拿着钱,去外面找哪个野男人啊?”
钱红芳的嗓门又尖又利,话里的恶意任谁听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话哪里是能随便说出口的?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继儿媳妇。
原本抱着小满出来找人的陆清晖,听到这番充满恶意的话时,硬朗的脸上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与此同时还不忘捂住小女儿的耳朵。
一时间地里干活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顺着钱红芳的视线望去,还真是她那倒霉的继儿媳妇。
有些好事儿的人纷纷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又有好戏看了。
宋蔓根本不用想,就能知道说这话的主人是谁?她扭头看向满脸刻薄仇恨的钱红芳。
而就在陆清晖沉着一张俊脸正打算出声上前时,就听到宋蔓笑吟吟的讽刺道。
“哟—这不是我家那个好吃懒做的后婆婆吗?”
“今天干活怎么这么卖力啊?难道是因为没钱补贴外面的小白脸了,打算改用工分了?”
宋蔓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把她充满恶意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就像是吃到了什么大瓜一样,脸上都是心领神会的神情,在八卦面前仿佛面前的农活都变得轻了几分一般。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八卦,毕竟这钱红芳和陆老二是有前科的。
当年陆清晖亲娘重病在床的时候,陆老二就经常不管家里,偷偷跑出来和当时还是寡妇的钱红芳厮混。
这有一就有二,后来这两人居然还在陆清晖亲娘的葬礼上乱来,被撞破了还在家里躲了大半年才敢出来见人。
眼见着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和神情变了又变,钱红芳气得脸色红成猪肝色。
“你天杀的贱蹄子!还敢造老娘的谣!看老娘不撕烂你个死女人的臭嘴!”
嘴里一边不干不净的尖声臭骂着,一边手脚并用的就想爬上地坝,谁知脚下一滑,反倒让自己后背朝地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旁有调皮的半大孩子见状立刻笑着嚷道“她怎么摔得跟个四脚王八一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引起不少的低声嘲笑,宋蔓慢条斯理的蹲下身,笑吟吟的看着一身狼狈不堪的钱红芳。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下来呀?”
“这要是伤到了,也不知道爹和外头那个小白脸,谁能凑出来给你治病的药钱?”
闻言钱红芳被她这轻飘飘的语气,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恶狠狠的死盯着她,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冲上去撕烂她那张气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