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清晖

待到周边扎堆看热闹的村民渐渐散去,宋蔓这才安心的带着两个孩子回到自己的那间土胚房。

小满哭得满脸通红,水盈盈的大眼睛里也红彤彤的,时不时抽泣几声,整个人看起来都焉哒哒的,宋蔓看着也有些心疼,一手抱着轻飘飘的小满,一手被初一紧紧地牵住。

回到家后宋蔓放下小满,蹲下身摸了摸初一的小脑袋温声说道“初一你带着妹妹在屋里玩会儿,娘去给你们做晚饭。”

初一削瘦漂亮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纠结和不安,抿了抿嘴小声道“我,我想和娘呆在一起……”

小满抬头睁着红红的眼睛看向宋蔓,奶声奶气“小满也想!”

宋蔓猝不及防的被一大一小可怜巴巴的的眼神,盯得忍不住心中一软,初一和小满兄妹俩长得好看,眼睛更是和宋蔓长得格外相像,线型流畅圆润的杏眼,水盈盈的看着格外漂亮。

宋蔓被盯得心软,也能明白他们听到那番话后的不安和惶恐,于是干脆笑道“好,那咱们娘仨一起做饭!”

初一和小满开心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连宋蔓都忍不住弯了眼。

宋蔓做饭时初一虽然不会生火,但也乖乖的牵着妹妹坐在灶洞前的烧火凳上看火,宋曼不放心兄妹俩回头时,总能对上初一和小满圆圆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就像两只格外依赖主人又乖巧,但总是忍不住疯狂晃着小尾巴的小奶狗。

乖巧又听话的摸样狠狠击中了宋蔓那颗蠢蠢欲动的老母亲的心,宋蔓被忽如其来的母爱爆发差点冲昏了头脑,不就是俩孩子嘛!养!再不济还有他们亲爹的津贴呢!

宋蔓领着两个孩子刚吃过晚饭后,李婶就带着老陆家咬牙拿出来的的钱上门了,身后还跟着自己的大儿子陆良松。

李婶让自家大儿子把提着的布袋子放在屋内后,就连忙让他呆在院外等着,还不等宋蔓反应过来,一进屋后就赶紧把门合上,把在怀里揣得紧紧的布袋子递给宋蔓。

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清晖的津贴,账目算完过后都是你大爷让良松亲自核对过的,原本清晖这些年寄回来的津贴是有三千的,是该平分给你一半的,但是你也知道他们那边修房子一下就投进去两千,那五百他们死活也拿不出来,所以……”

说着说着李婶的声音也有些忍不住小了,看着宋蔓和两个瘦巴巴的孩子嘴里的话怎么都有些说不出口来了。

见状宋蔓也知道李婶没出口的话是什么,心下知道老陆家那伙人哪是拿不出啊?根本就是不想给,但李婶好心帮她,她自己也不能驳了支书一家的面子。

于是宋蔓好脾气的说道“我明白李婶您的意思,要是实在拿不出来,我也不能拿刀逼着他们往外淘,这钱拿不出来也就算了,就当陆清晖不在家给他们的孝敬,但是家里的粮食总得分一半给我娘仨吧?”

原本李婶还在想怎么说,才能让宋蔓不上火的明白她的意思,谁知道人家一点就通,不生气不说还有商有量的。

李婶顿时笑眯眯的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老陆家我就跟他们说了,这粮食我也一并给你拿过来了。”

说着话语间似乎还有些遗憾“就是还没到秋收,这粮食不多……”

宋蔓听着倒也还算满意,本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老陆家会老老实实的把津贴全交出来,眼下的情形她也算是相当满意了,只要能撑到两个月后陆清晖回来,这些钱也足够她们三个吃好久了。

惦记着初一和小满瘦巴巴的,宋蔓看向一旁的李婶“李婶我明天想到镇上的供销社去看看,带这俩孩子不太方便,留他们自己在家我又有些不放心,能麻烦您明天帮我照看一下吗?”

宋蔓摸了摸小满的头“这俩太瘦了,我想去镇上买点东西回来给他们俩补补,而且这家里什么都缺也要添置些。”

李婶闻言也不犹豫笑道“没问题!反正我在家一个丫头也是带,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说定之后,李婶也不愿再耽误宋蔓几人休息,腿脚利索的招呼着院外等待的大儿子回了家。

宋蔓给两个小孩用热水擦完脸,初一仰起小脸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看得宋蔓忍不住又伸手搓了搓,软乎乎的就像小面团。

初一从一开始的不太适应,到现在也好脾气的笑得眉眼弯弯,任宋蔓怎么看都像是一枚乖乖的小甜豆。

一旁的小满见哥哥笑得傻乎乎的,连忙上前把自己的小脸也凑了过去,笑眯眯的眯起双眼,奶声奶气道“小满也要!”

见状宋蔓自然是不客气的伸手揉了揉小满软乎乎的小脸,小满年纪小虽然瘦但还带着点奶膘,手感好得不像话。

小满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伸出短短的小手想要摸宋蔓的脸颊,霎时间娘仨嬉闹一团,矮小破旧的土胚房里充满了孩子开心的笑声,就连昏暗破旧的土屋都显得异常温馨和谐。

翌日吃过早饭后,宋蔓就把初一和小满送到了支书家里,跟支书大爷请完假就背着竹背篓,紧赶慢赶的跑到麻柳村外等公社的牛车,一路上不少人也都笑呵呵的跟宋蔓打着招呼,更有人想跟宋蔓套近乎的问问昨天拿到多少钱。

但这时正值上工的时候,都不用宋蔓找借口打发她们,自个生产小队的队长就开始扯着嗓子呵斥好好干活。

麻柳村和数个村都归桂花镇上的洪山公社管。

最近的麻柳村离桂花镇差不多有四十分钟的路程,更别提其他位置更为偏僻的村落了。

有些偏远的村落要是想到镇上,甚至走上一天的都有。

公社的牛车在宋蔓看来多少有点现代乡村小巴士的味道,来往载客的牛车是属于洪山公社下的各个村子的,农闲时几个村里的牛车就轮换着往返前往镇上的这条土路。

方便村民到镇上的同时,但牛车也并不是免费的,车费一个人是两分钱,虽然小的时候听年迈的爷爷奶奶说过这个年代的物价标准,但对于宋蔓这个穿来的现代人来说,其实还是不太能转变得过来长久以来形成的消费观。

也正是因此露天的牛车上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对身形单小的母女,小女孩看着年纪不大,耳后扎着细细的两股小辫子,面色有些苍白时不时的咳嗽几声,一旁的女人紧紧揽着小女孩,面色有些憔悴就连嘴巴都干得起皮了。

见宋蔓背着大大的竹背篓,小女孩一时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等到宋蔓卸下背篓坐到对面后,就听到小女孩小声的跟女人咬着耳朵“娘,她长得真好看,背的背篓也好大啊!比咱家的背篓都大!”

听见动静的宋蔓抬眼看了过去,小女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咬耳朵的话被正主听见了,一时间一张脸都涨的通红,不好意思的连把脸埋进女人的怀里。

女人也只能讪讪笑道“不好意思啊。”

宋蔓自然也不可能和一个没什么恶意的小女孩计较,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一路上小女孩和女人也没再说话,趴在女人怀里睡起了觉,牛车上的几人都安安静静的,一路上就只能听到车轱辘碾在干泥地上的声音。

等到了镇上后,宋蔓给了坐车钱后,就背着大大的背篓直奔镇上的供销社,宋蔓揣着刚到手一夜的钱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本打算买些吃的回去给俩小孩好好补补身体时,结果却傻了眼了。

她!没!票!!

再次被挤了出来的宋蔓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好了,她怎么忘了这是个计划经济的时代!买啥都得要票的啊!没票哪怕有钱也买不到!宋蔓只觉得有些头疼,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就在宋蔓步伐沉重的即将准备离开时,一个灰头土脸的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瞅了瞅四周见无人注意,压低着声音说道“姑娘要东西不?”

宋蔓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猜到有可能是私下卖东西的,但又有些害怕是拍花子,她忍不住往一旁走了几步,神情警惕“什么东西?”

大妈似乎也对宋蔓的警惕见怪不怪了,也不太在意只是更加小声道“粮食、肉……”

一听到肉宋蔓眼睛都亮了,天知道她从醒来开始就已经好久没吃一顿饱饭一口肉了,一想到香喷喷的肉,宋蔓只觉得嘴巴里都快流出口水了。

但是宋蔓也还没有被肉冲昏头脑,放低声音询问道“多少钱一斤啊?”

大妈伸出粗糙的手比了个八的手势“八毛钱”

闻言宋蔓皱眉“有些贵了吧!人家集市那边才卖五毛一斤呢!”

“那你也得有肉票人家才能五毛一斤卖给你啊!”大妈撇了撇嘴,紧接着小声催促道“要不要?要的话就跟我去拿?不要的话我可就找别人去了。”

闻言宋蔓看了一眼不住张望四周的大妈“要!但你这要八毛一斤怎么也得搭点什么给我吧?三毛钱我都能买好几个鸡蛋了!”

大妈到底也是个爽快人,没多犹豫就同意了,带着宋蔓一前一后的就往放货的巷子里走。

宋蔓本以为大妈只是卖肉,但却没想到还有不少其他东西,可给宋蔓高兴得不行,来时空空的背篓此时也被装了个大半,几斤五花肉和排骨用报纸死死包着藏在背篓底下,上面被其他吃食遮得严严实实。

大妈本以为只是一门普通的生意,却没想到宋蔓买了一样又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不知油米茶盐贵的千金呢!大妈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本来还想劝着宋蔓买些零嘴点心,但宋蔓看了看只要了包大红枣。

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是笔大单子了,大妈仔仔细细的帮着宋蔓把背篓里给遮得严严实实的,结了账之后大妈一边笑着把点清的钱揣进兜里,一边笑眯眯的招呼着宋蔓。

宋蔓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往牛车停靠的地方走去,只觉得肩膀都被勒得有些痛,走两步歇一会儿的。

她跟坐在牛车上的老师傅打了个招呼后,正打算把背上卸下来的背篓放到牛车上时,忽然只觉得手上一轻,宋蔓猛地一抬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解放军同志,主动伸手将她的背篓给放到了牛车上,轻松地让她觉得这仿佛只是一块小石头一般。

宋蔓显然还有些懵,这个时代的解放军同志都这么主动的乐于助人的吗?

一旁的陆清晖早就看到了头顶着绷带的宋蔓,惨白着一张脸龇牙咧嘴的背着大大的竹背篓,整个人纤细削瘦得仿佛都要被背篓压垮了一样,见自己伸手把背篓放上去之后,还有些发愣的宋蔓。

陆清晖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只见宋蔓抬头看向他,弯了弯眼睛满是感谢和真诚的说道“谢谢你啊!同志!”

不等陆清晖开口说话,驾车的老师傅开口喊着几人赶紧上车,闻言宋蔓就连忙坐到了牛车上,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老老实实的挨着背篓。

陆清晖不禁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现在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也跟着上了牛车就坐在宋蔓的对面,不知道是人多了太挤了?还是面前这位同志的气场太强悍,宋蔓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就在宋蔓有些不自在的把头望向一边时,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你、这头是怎么回事?”

闻言宋蔓忍不住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他,不确定的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同志你在问我?”

陆清晖目光沉沉的落在她额头上的绷带,抿了抿嘴角沉声道“嗯”

宋蔓不自觉的摸了摸额头,也并不想跟一个陌生人说太多,就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被石头砸到的……”

之后宋蔓便紧紧闭着嘴巴,脑袋始终一直望着前方,不肯往回转,生怕这个奇怪的同志又问东问西的,好在一路上也没人再说话,终于等看到麻柳村口那棵大树后,宋蔓连忙喊着老师傅停车。

给了坐车钱后,宋蔓手脚麻利的背上背篓,脚下生风的往村子里赶,看得身后的陆清晖又好气又有些好笑,看这架势是把自己当流氓了啊?

宋蔓背着竹篓回村里时,正值中午下工的时候,她笑呵呵的和下工的村民们打过招呼之后,就看到和支书家大孙子石头疯跑的初一和小满。

宋蔓见着俩小孩,这才松下一口气,高声喊着俩孩子“初一、小满!”

正被妹妹追得到处跑的初一闻声扭过头,忽然双眼亮晶晶的大喊了一声“爸爸!”

这时也顾不上停在一旁的妹妹小满,激动地满脸绯红的撒开丫子就往这边跑来,一口气扑到后面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

陆清晖将兴奋的满脸通红的大儿子接住后顺势抱起,硬朗英俊的脸上也不禁柔和了几分,粗粝的大手在初一的头上摸了摸“好小子”

身后是父子情深,但背对他们父子俩的宋蔓表示脑子都快炸了!!!

就像是被一颗巨型炸弹把她的脑子炸得头皮发麻,宋蔓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根本就不会转了!

爸爸!?什么爸爸?是初一他亲爸爸——陆清晖回来了?可那不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吗!?

一想到自己刚才在牛车上的情形,宋蔓就恨不得在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事情反转得太秀了,秀得她只想抱着背篓赶紧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