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婶走后宋蔓收拾完碗筷后，凉水就着烧好的热水给兄妹俩洗漱，洗漱完的初一站在一旁，看着宋蔓给妹妹小满用破毛巾擦脸。
小满巴掌大的小脸此刻被热毛巾熏得红扑扑的，圆圆的眼睛此时正舒服的眯起，看着格外软糯可爱。
初一看着面前动作温柔的宋蔓，抿了抿嘴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爸爸真的会回来吗？”
闻言宋蔓看了一眼一旁浑身冒着别扭劲儿的小孩，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神情却是正经得不行“问谁呢？”
初一见宋蔓说完短短一句就不再打算回答他了，俊秀的脸上也慢慢的被憋得通红，半响小声喊道“妈妈……”
“妈我爸爸啥时候能回来啊？”初一生怕宋蔓不回答，赶紧又问了一遍话里尽是期盼，连带着小满都忍不住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她。
初一和小满眼里的期盼浓得都快溢出眼眶了，刺得宋蔓到嘴边的不知道三个字都忍不住咽了回去，初一和小满一个六岁一个三岁，从他们出生以来，见过陆清晖的次数一个巴掌就都数不齐。
但或许是父子之间的血缘羁绊，又或是对于参军父亲的崇拜，即便初一和陆清晖见面的次数不多，也挡不住对父亲的想念和期盼。
而宋蔓在触及兄妹俩亮晶晶的目光时，却忍不住想到书中兄妹俩的遭遇，一时觉得有些心酸，她忍下眼眶的酸涩，笑着摸了摸他们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道“快了，快回来了。”
听到宋蔓的回答，初一高兴得脸蛋红红，笑得眼睛弯弯就像一轮弯月牙“太好了！我明天就去告诉铁柱！我爸爸就要回来了我和妹妹才不是没有爸爸的小孩！”
闻言宋蔓一时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伸手轻轻捏了捏初一没什么肉的小脸“对！我们初一和小满才不是没有爸爸的小孩，你爸没法回来是因为在外保家卫国……”
初一重重的点头，边说还神情严肃的捏紧了小拳头“嗯！我知道，要是铁柱他们还敢乱说的话，我、我就揍他们！”
宋蔓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好了带着妹妹去睡觉，时间也不早了。”初一乖乖的点头牵着妹妹的小手哒哒哒的往睡房走去。
农村没有电灯也没有煤油灯，大多都是用的蜡烛，即便如此农家人也不舍得燃太久，一般吃晚饭和洗漱都是赶在天黑之前，宋蔓即便不习惯也不得不因为贫穷强迫自己习惯。
昏黄跳动的烛光下宋蔓拴上睡房的木门后，借着跳动的烛光忍痛将自己掌心的水泡挑破，这几天上工宋蔓并不熟练甚至算得上陌生，手掌冒水泡冒得她都有些麻木了。
挑完手掌的水泡后，宋蔓吹熄蜡烛就躺下了，木床靠墙根放着，小满睡觉不怎么老实所以睡在最里面，初一睡在中间。
黑暗中听着屋外远远的响起狗吠的声音，宋蔓累了一天也忍不住有些犯困了。
身旁的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初一翻了个身看着宋蔓忍不住小声道“妈妈要不你明天别去上工了。”
闻言宋蔓忍不住笑道“不上工咱们吃啥啊？”
初一正经得皱紧眉毛，稚气未脱的小奶音透着股不和谐的严肃“可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而且……而且手又还起泡了！”
“我明天和石头他们一起去捉虫也能挣工分呢！”
知道初一是担心自己，宋蔓心中划过一股暖流，翻过身和初一面对面躺着温声安抚着小孩“放心吧，就算咱家没吃的了，不是还有你爷奶嘛！”
一提到爷奶初一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闷闷的“他们才不会管咱们呢！上次小满生病打针他们都不肯拿钱。”
想到初一那对极品爷爷奶奶对他们一家的态度，饶是宋蔓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冷笑一声，不想管？那可由不得他们！
醒来之后自己一直忙前忙后的，要不是今天李婶来送菜，她差点就把那一家极品给忘了，一大家子花起陆清晖寄回来的津贴毫不手软，一个个吃得珠圆玉润的，却给原主和初一兄妹俩吃瓜代菜，这笔账她无论如何都得讨回来！
听到身旁的俩小孩匀称规律的呼吸声，宋蔓伸手仔细的给他们掖了掖被单，随后也闭眼沉沉睡去。
百里之外的绿皮火车上，哐当哐当的响个不停，透明的车窗外是如墨般深邃的黑暗，车厢里沉睡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吵得人睡不着。
拿着水壶接完热水回来的周鸿志，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看了眼一旁的陆清晖小声问道“咋不睡会儿啊？到县火车站还早着呢！”说着还忍不住锤了锤僵直的腰。
周鸿志和陆清晖同年当兵关系好，当然也知道他这次赶回榆水县是为了什么，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他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自己在外当兵拼死拼活的，除了保家卫国之外，不就是盼着自己的家人能过得好点吗？可谁能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居然被堂而皇之的从家里赶了出去，这事儿换做是谁，都没法轻易放下。
陆清晖目光沉沉的看向窗外，一想到信里的内容一颗心就愈发沉得厉害，清俊刚毅的脸上绷得紧紧的，他这几年和宋蔓相处不多，但也知道她虽然有时有些拎不清护娘家的短，但从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骗他。
陆清晖闭眼隐去眸底的阴霾和戾气，满心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对他爹陆老二的失望和心寒，他曾经以为就算他爹再不喜欢自己，可初一和小满总归是他的亲孙子孙女，他怎么也能狠得下去心呢？
见状周鸿志也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再开口说话，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火车飞驰迎着前行的轨道哐当哐当的快速行驶着，随着初升的太阳渐行渐近。
晒了一天大太阳的宋蔓，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工的时间，去村里仓库那边还了锄头后，没有回那座土胚房，而是跟着脑子里的记忆径直来到老陆家。
看着眼前和自己住的土胚房完全不同的青砖房，宋蔓就忍不住冷笑，现在正值下工后晚饭人来人往时，不少人看着宋蔓面色紧绷的推门走进去，都忍不住那颗八卦好奇的心。
不少人都捧着饭碗不住的往里探头，仿佛热闹的八卦更能让他们下饭一些，其中就数赵大娘几人最为好奇，愣是恨不得把眼睛瞪进老陆家的院子里看个清楚。
南方农村大多院子其实不怎么砌围墙，就算是砌围墙也仅仅是起一米高，不过齐腰高，但老陆家却是足足砌了一人高的围墙，把院子里遮得严严实实的。
宋蔓余光瞥见不少人都有意无意的望着这边，索性把掩着的院门砰的一声一把推开，让身后那些想看热闹的人看个干净。
听这动静在场不少人似乎都有些意识到宋蔓来者不善，赵大娘和孙大娘几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随即有意无意的往前走了几步。
老陆家此时正在宽敞平坦的院子里摆着晚饭，砰的一声让院子里的陆家人都忍不住惊了一跳，钱红芳被吓得一激灵，连带着脸上的横肉都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看见来者是前段时间被她赶出去的继儿媳妇，她立马沉下脸色张口就要骂。
“哟！吃饭呢？还真是够丰盛的啊！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过年呢？”宋蔓快钱红芳一步，轻飘飘的话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引得外面的人都忍不住往里探头一看，好家伙又是鱼又是肉的，这可不是只有过年才吃得上的嘛！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咱家伙食这么好？又是鱼又是肉的，我和俩孩子吃瓜代菜的时候可从来没见到过啊？”宋蔓嘴角噙着一抹没有温度的笑，看得院子里的几人有些不自在。
在场的人没有不知道瓜代菜是什么，以前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就用碾碎的红薯存货，混着其他的瓜果菜叶做成的窝窝头来填肚子，味道实在不算好，粮食不够时瓜代菜的作用也只是有胜于无而已。
察觉到院外面不少看热闹的人，钱红芳脸色不善的瞪着她，声音尖利得刺耳“瞎咧咧啥呢！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尖声骂着恨了身旁有些心虚的儿媳妇胡晓娟一眼“饿死鬼投胎啊你！不知道去关门啊！”
胡晓娟被骂的没脸，慌忙起身想要伸手关门，宋蔓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眼中带刺的看了脸色铁青的钱红芳和陆老汉一眼。
“关什么门啊？你们都能拿着孩子爹挣的津贴胡吃海塞，还怕别人看啊？”宋蔓毫不留情的讽刺出声。
陆老汉面色铁青看向堵在门口的儿媳妇，话语中带着几分警告和示威“怎么？老子是陆清晖他爹，养他到这么大还用不得他寄回来的津贴了？”
宋蔓也早料到陆老汉会拿辈分说事，也不杵他“你是陆清晖他爹当然能用……”
宋蔓的视线又落在钱红芳的身上意味不明“钱婶子虽然是后娘既没生也没养的，但也勉强算半个长辈……”
钱红芳一旁的亲儿子孙宏伟此时也忍不住开口“初一他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宋蔓轻飘飘得看了一眼面色不满的孙宏伟，忍不住冷笑出声，提高嗓音大声说道“陆清晖这些年寄回来的津贴，该孝敬的不该孝敬的钱都捏在钱婶子手里，陆清晖孝敬给爹的部分，他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愿意给别人养孩子，那也是他的事。”
“但没道理把陆清晖这些年拼死拼活挣来的血汗钱，都拿来供给其他吸血虫！反而是陆清晖自己的孩子捞不到吃、得不到穿！”宋蔓看着钱红芳和钱老汉越发铁青狰狞的脸继续开口说道。
“谁生的孩子就该谁养，爹这世上可没有让亲儿子挣钱，养继兄弟一大家子的道理！”宋蔓冷笑的看着院子里几人。
“砰！”陆老汉又重又狠的猛地猛砸了下桌子，不仅吓得一旁的继孙子一激灵，还让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人冷不丁的一哆嗦，随之而来是更加猛烈的八卦之心。
院外的人见这架势都忍不住替宋蔓捏把汗。
但有一说一老陆家办的这事确实是相当不地道，甚至有人听得都忍不住怀疑陆老汉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有大好前途的亲儿子不向着。
反倒拿亲儿子的倒贴没血缘关系的继子和没什么出息的幺子，这不是妥妥的有病嘛！
“混账！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教训到老子头上来了！”
陆老汉脸色铁青阴沉猛地抬手指着门外。
门外指指点点的声音刺得陆老汉暴跳如雷，口不择言的厉声呵斥道“滚！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你们是死是活都跟老子没关系，就算是饿死也是你们活该！”
此话一出外面偷听的人也都站不住了，这哪是亲爹啊？哪有亲爹这么咒自己后辈的！
“你爹让你滚呢！没长耳朵听不懂人话啊！你打听打听哪家的儿媳妇像你一样，能对自己爹说出这种混账话！”
钱红芳顺势扶住暴跳如雷的陆老汉，嘴脸刻薄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撕了她那张皮，就连门外的赵大娘和孙大娘几人都恨得牙痒痒。
反观宋蔓看起来似乎并没生气，语气巧然的反问“滚？”
“我看该滚的是你们吧！这房子怎么建起来的，你们还真以为我心里没数？”
宋蔓冷着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们这一大家子吃的、用的、就连供幺子幺女的学费，都是用的陆清晖寄回来的津贴！一个个吃得脑满肥肠的，给我和两个孩子吃猪食！这走出去谁能看得出来是一家人啊？”
“以前在家的时候，我想着陆清晖不能在爹面前尽孝，哪怕这些年你们这一大家子把我当旧时代的丫鬟使唤，我都咬牙忍了，结果呢？”
“你们这一大家子都不把我们当人看，不仅空口白牙的扯谎把我们娘仨赶出去，一粒米不给，一棵菜不拿，就连孩子他爹寄回来，给初一他们买东西补身子的津贴都吞得干干净净！你们也算个人！？”说到最后宋蔓语气满含难以克制的怒气和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