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飞蛾扑火(壹)
还是他的水帘洞。
满月清冷的光辉洒在洼谷中,安纳金坐在洞口,静静等候。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那只蓝色的闪蝶。
“安妮。”笹原千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坐吧。”
两人在月下并排而坐。
“我想,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安纳金缓缓道,“我这个人呐,有时会显得很懦弱,当我面对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他顿了顿,女孩面色如常的看着他。
他继续道:“会选择逃避,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你一定很疑惑,还有些恐惧,千夏,你很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千夏,有些事情,是无法轻易用语言表达的。”
笹原千夏有些心疼。
一个小时前,收到了安纳金在这里见面的消息,她披上了人皮,却特意没有使用激素,她在尝试,脱离那些药物,尝试用真实的自己同他相处。
她以为这样会让自己的情绪更加消沉,更加冷酷。
但事实是,看到这个男人孤零零的坐在他长大的废墟上时,她还是有些心疼,于是她说: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不,现在,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情了。”
安纳金拍了拍手里的手里的蝴蝶标本:
“好看么?”
“好看。”
她眼含笑意,以为这是一个赔罪的礼物。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千夏,这不是给你的,这个标本,属于我,我不会把它赠与任何人,它是独属于我的,灵魂的一部分。”
他指着洼谷里那座小斜坡:“那个地方,是我小时候的家,我有两次想带你来看看,但两次都发生了意外,没能成功,这一次,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我给你讲过戴安奶奶的故事,她是个很好的人,她塑造了我。”
“小时候的我,身体不好,怯懦而弱小,我跟着洼谷里的大孩子一起出去卖烟油,但又总被他们欺负,每次受了委屈,就哭着去找戴安奶奶。”
“她会给我些糖,抹掉我的眼泪,对我说,不要哭,我们安妮是最好的。”
“但我根本不是,我比不上这洼谷里的任何一个孩子,我弱得像鸡,脆得像纸,动不动就哭,所以被人叫做安妮,这并不是一个包含着善意的小名,它代表着我的脆弱。”
“而戴安奶奶却说,爱哭的孩子总是更有良心,眼泪是这个时代最缺乏的美好品质,正因为遭到了霸凌,感受了委屈,所以,我注定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五岁的那年,发生一件事。”
“我养的蝴蝶死了。”
“就是我手里这只,它是前一年,戴安奶奶送我的礼物,那时的洼谷里,总是有许多奇怪而美丽的小花小草,植物动物。”
“我很伤心,又哭着去找戴安奶奶,跟她说,我的小蝴蝶好漂亮,我不想它死,我不想它干枯腐烂,最后成为脚下的泥。”
“可是戴安奶奶告诉我,一年对于蝴蝶来说已经很长寿了,我把它照顾得很好,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生的使命,死亡不是终结,而是解脱,是对其他生命的滋养与孕育。”
“可我的小蝴蝶还是死了,我哭着说不想让它死,我想让它活着,让它永远这么美丽。”
“那一天,戴安奶奶教我如何制作标本。”
“这就是我,笹原千夏,我有一个梦想,我想留住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
“我的所有勇气都来自于对失去的恐惧。”
“我固执的认为,我可以找到某种方式,让时光永存。”
“而戴安奶奶告诉我,我顶多能留住事物的表象,改变,才是真正的永恒,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活在她人的羽翼下,要学会成长,学会拥抱那些,明明自己不喜欢,却又客观存在的事实……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永远美丽的东西,所有美好的另一面,都是丑陋。”
“就像我的小蝴蝶一样,我给它刷上防腐剂和胶水,留存住了它美丽的翅膀,可它的眼珠已经干涸,换成了两个玻璃球,为了防止尸体渗油污染身上的磷粉,我甚至掏空了它的躯干……”
“我只想留住它的美丽,我只爱她光彩照人的表象,但却抗拒成长蜕变生死轮回中必然伴随的丑陋——而它本来,就不美啊,所有蝴蝶在织茧重生之前,都是丑陋的毛毛虫,我第一次从戴安奶奶的手里接过这只闪蝶幼虫时其实并不喜欢,只觉得它狰狞可怕。”
“可就是这样的东西,在吐丝结茧之后,会化蝶重生,人们对于它的定义也会发生改变,毛毛虫以农作物的幼叶为食,是害虫,而蝴蝶传播花粉,孕育生机,是益虫……”
笹原千夏,轻轻的握住了安纳金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向自己吐露心声,她能理解安纳金,甚至感同身受。
幼时父母与弟弟的离去,同样让她产生了某些执念,她如今身上的一些小毛病,一些在他人看来不可理喻的缺陷,都来自于那时刻在灵魂深处的痛苦。
“所以你看,千夏,追求美好,意味着,忽视丑陋。”
安纳金指向洼谷里的那个斜坡:“我想你已经听过那个故事了,垃圾山的拯救者,德高望重的戴安女士,在她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候,被她亲手养大的孩子背刺而死——我想你感觉到了困惑,甚至还有那么一些心寒,你觉得,这不是你所认识的安妮会做出的事情,对吗?”
笹原千夏,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从始至终,就没有告诉过你戴安·桑切斯是如何的丑陋啊,而在你眼中的我,也因为加上了一层滤镜,你看不到,也拒绝看到,我的丑陋。”
“在那个关于戴安·桑切斯的故事中,有一个显而易见,但又很容易让人忽视的漏洞。”
“一个大分裂时离开夜枭城的理想主义者,为什么在多年之后突然回家?在明明有更好选择前提下,选择了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就像是真的放下一切,归隐田园一般?”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戴安为什么要回来?一个前公司叛徒,回到了公司的地盘上,这本来就有些奇怪,如果她真的啥都不想了,就想找个地方了此残生,有太多选择,而夜枭城,是最不适合的那个。
“因为她想获得夜枭城的一种资源——孩子。”安纳金说。
“孩子?”
“是的,在海德拉的地盘上,自育婴罐里诞生的孩子,会拥有一种特别的资源。”
“当然,全世界都会人工培育婴儿,但海德拉,是这项技术的先行者,他们会在自己培育的婴儿体内,添加一组特别的基因,这被称之为‘抗辐射基因组’,但实际上,它还有另一个名字——zhy基因组。”
“zyh基因组?那有什么用?”
“就像海德拉宣称的那样,它能提升人类对于高能辐射的抗性,改善人种,嗯,对,它的意义,就是改善人种,彻底的改善,现如今因为长达百余年的造人,全世界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拥有zyh基因组,再有三到四代人的时间,随着通婚与遗传,人类的基因会完全改变,而在当时,只有海德拉的地盘,拥有最多这种资源。”
“所以,千夏,戴安奶奶抚养了很多孩子,这是因为她的善意吗?”
这……
“她将你们视为资源,当做实验品?”笹原千夏问。
“那倒也不是,”安纳金说,“她只是会隔一段时间抽我们一些血,就像是种植园里的庄稼,成熟了就收割掉一部分,但又不伤害庄稼本身。”
“那好像也没有问题?”笹原千夏说。
“可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研究zyh基因组吗?”
“为什么?”
“为了制作一种专杀病毒,以期在某一天,杀死世界上所有的zyh基因携带者,所以你看,千夏,她对我很好,像是母亲一样,给了我她能给的一切,教我如何生存,但是……我,作为zhy基因携带者,从一开始,就在她的死亡名单上。”
“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笹原千夏问。
安纳金生涩的笑了笑:“那可真是说来话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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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修真: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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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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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66年2月18日
泰格死了,谷幽下落不明,教团堕落腐化,我们的事业被摧毁殆尽。
我将回到夜枭城,海德拉在那里进行了大量的zyh基因组育种,有大量的素材。
赫曼与尤尼斯曾分别制出红蓝两粒筑基丹,我手握他们所有的研究资料,我也可以。
即便这个腌臜的世界杀死了我的太阳,我也可以再造一个。
绝不放弃!
绝不妥协!
…………
新历67年5月10日
我使用谷幽留下的暗门,抹掉了自己所有的资料,现在,我成为一个清白之人,回到夜枭城。
在11区的垃圾山里,我找到了一个容身之所,这个孩子帮的首领把我安置在一个洼谷里,他对我有一些别样的意思,而我其实并没有任何感觉。
垃圾山里的这些人,都是第一批育婴罐婴儿,他们很惨,很可怜。
如果是过去,我想我应该会对他们有一些更多的同情和理解。
而现在,我很清楚他们是什么东西,我很清楚,惨并不意味着无辜与良善,恶土上的拾荒者部落更惨,可他们比任何人手杀人盈野。
这是个好地方,海德拉自由的风气,让这里疏于管理,垃圾山里能捡到许多我需要的回收物,有孩子帮帮忙,我可以轻易入手,而研究的素材,那些年幼的zyh基因组携带者,他们其实根本没有主城身份,死多少都不会引起注意。
但我还是需要做一些伪装,就说,我想收养他们吧。
现在,第一步,我需要改善改善这地方的环境,这个洼谷,实在不是人该生存的地方。
…………
新历70年3月13日
经过三年的时间,第一批10名实验体已经培育成功。
从初期结果看,zyh基因组的比例不影响灵能的生成,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灵能使用者天赋优劣的说法,只有有与没有的区别。
除了两人的出现了一些排异反应之外,其余的情况都很稳定。
其中3号实验体的效果最好,他的灵根逐渐生成了一个球状生物组织。
就像某种器官,我尝试着提取那东西的组织进行检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切割。
这与太阳武士生成灵能的情况不同,他们不会生成新的器官,他们的灵能是用多少淬炼多少,无法存储。
而这个球形器官的作用,与吞下筑基丹-红的泰格情况类似,它拥有储存灵能的能力。
这应该便是尤尼斯提到的「丹」。
…………
新历70年4月12日
一个月不到,10名实验体全部死于灵能造成的身体自我分解。
突然之间,完全分解为分子态,剩下的就只有那枚拳头大小的丹。
是丹杀死了他们,太阳武士无法储存灵能,不是没有道理的,人类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承受那种力量。
得尝试新的办法。
…………
新历75年12月7日
整整五年,我培育了六批实验体,始终无法跨越障碍,我已经卡死在了丹会杀死宿主这一步。
尤尼斯的红色筑基丹,思路是先以灵能创造出基于人体现有机能的,巅峰完美的肉体。
也就是在现有基础上将人体的潜能挖掘到极致,然后凝聚丹,在积蓄更多的灵能后,迎来突破与进化。
这说到底其实就是一种正常路径的,预设好的可控进化,是整个海德拉生命近百年来追求的方向——整个海德拉近百年都没有做出效果,尤尼斯在短短几年内就完成了,在这个领域,一个天才胜过亿万个庸才。
我不是尤尼斯,我做不到这样的事。
而赫曼蓝色筑基丹的思路……根本无法理解。
什么叫直接舍弃肉身,先凝聚出灵魂,再由灵魂的需求为主导塑造物质世界的我?
这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哲学。
…………
新历76年2月9日
我手握两份不同的,而又已经验证可行的蓝图,却做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恐怕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超出单纯的生物领域,两份蓝图的设计者都是集人类科技大成的全科天才,我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
于是我想,我或许可以尝试尝试自己擅长的领域,我在丹生成的过程中加入了基因改造。
假设丹杀死宿主是因为人体无法承受那种力量,那就以现有技术强化人体。
我参与了生物强化药剂的研制,我知道该怎么做。
改变人类的能量摄入方式,以放射性物质为基础,喂他们吃辐射。
我也不知道这种结果算不算成功。
经由辐射突变的肉体变得强大,能抗住丹带来的负荷——但就像当初的生物强化药剂没有以‘突变’为强化基础的理由一样。
突变,是不可控的,我们想要的是强化人体机能,而不是在强化-衰弱-疯掉-死亡-变成不可名状之物之间摇骰子。
人们已经知道了垃圾山里出现了一种怪病,因为我一直注意处理,所以没有引起海德拉的警觉。
那些人知道得病者要么死掉要么疯掉,他们以为这是因为垃圾污染。
但其实他们不知道,真正严重的案例,那些已经变异到不知道算人还是算什么的东西,都被我暗中处理掉了。
我这样的做法是有效的,我所研制出的黑色药剂的确可以将zyh基因组携带者培育到超越极限,变成比高阶太阳武士更强大的存在,但是,这种培育完全随机。
注射黑色药剂的人,即便百死一生活下来,最终变成的东西,也会是一个失去人性,完全没有理性,不知道遵从何种本能的……怪物?
不,怪物不足以形容它们。
更像是神话故事里的妖。
所以,就叫它「妖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