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研究对象

疑问句是日常言语交际当中十分常见的一种语言形式。交际者彼此之间的互动经常表现为“发问—回答”之间的轮换，日常会话尤为如此（Claridge，2005）。在英语日常交际当中，我们发现主要存在如下四种疑问句[1]（Biber et al.，2000）：特殊疑问句（wh-question）、一般疑问句（yes/no-question）、选择疑问句（alternative question）和附加疑问句（tag question）。它们分别如例（1）中各具体实例所示：

(1)a.What is your name?

b.Have you finished the book?

c.Would you like to go for a WALK or stay at HOME?

d.He likes his job,doesn't he?

(Quirk et al.,1985:804,806,811)

从使用频率和功能看，前三种疑问句形式是主要的疑问句形式。Quirk et al.（1985）认为，特殊疑问句所期望的应答具有一定的开放性；一般疑问句所期望的应答一般仅限于肯定或否定当中；选择疑问句所期望的应答一般是问题当中所涉及的两个或多个选择中的一个，一般比较具体。结合例（1）来看，特殊疑问句（1）a的应答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任何人的名字都可以是一个可能的答案；一般疑问句（1）b的应答一般只能是“yes/no”中的一个，要么肯定，要么否定；选择疑问句（1）c的应答是“go for a WALK/stay at HOME”两者选择其一，除非提出新的选择。从交际属性的角度来看，这三种疑问句都表现出问询的特点，即提出一个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同时期望从听话人处得到该问题的答案[2]（Huddleston&Pullum，2002）。

附加疑问句则被看作是一种特殊的疑问句形式。附加疑问句与前三种疑问句的主要区别在于它所期望的答案可能已经存在于问题本身当中，尽管表面上看它也期望从听话人那里得到该问题的答案。一些学者（如Hudson，1975；Lyons，1980等）指出，附加疑问句是一种带有倾向性（conduciveness）的疑问句形式。Quirk et al.（1985）进一步将这种倾向性解释为说话人的一种设想（assumption），并伴随着三种期望：中性期望（neutral expectation）、正向期望（positive expectation）和负向期望（negative expectation）。例如：

(2)a.He likes his JOB,DOESn't he?(rising tone)(neutral expectation)

b.He does not like his JOB,DOES he?(rising tone)(neutral expectation)

c.He likes his JOB,DOES he?(falling tone)(positive expectation)

d.He does not like his JOB,DOESn't he?(falling tone)(negative expectation)

(Quirk et al.,1985:814)

我们的观点是，附加疑问句的特殊性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它所包含的疑问附加语。依据疑问句的语法定义（Bolinger，1957），没有疑问附加语，附加疑问句就失去了疑问句特征。从形式上看，没有疑问附加语，附加疑问句变成了一个陈述句或祈使句，不具备疑问句的句法特征。比较而言，其他三类疑问句则涉及语法倒装，有时甚至需要添加助动词的适当形式。从功能上看，没有疑问附加语，附加疑问句表达的不是问询而是命题陈述或祈使行为，不具有疑问句的功能特征。我们仅以例（2）a为例对此予以简要说明。如果没有疑问附加语“DOESn't he”，原来的附加疑问句在形式上就变成了一个陈述句，而在功能上很可能只是对于某一命题进行表述而不是问询。因此，疑问附加语的存在使得附加疑问句在形式和功能上均与其他三种疑问句表现出明显差异（Biber et al.，2000）。

本书就是以疑问附加语这种特殊[3]的语言结构为研究对象，在具体语境中讨论它的语用属性。本书的研究对象不但包括传统语法中的标准疑问附加语［如例（3）a和例（3）b中下划线加黑部分］，还涵盖了传统语法认为是“特殊”的疑问附加语［如例（3）c-f中下划线加黑部分］：

(3) a.Your aunt is visiting from Tennessee,isn't she?

b.Your aunt isn't visiting from Tennessee,is she?

c.Let's go,shall we?

d.I'm not going,aren't I?

e.You aren't going,right?/okay?/huh?/eh?

(Celce-Murcia&Larsen-Freeman,1999:195-196)

f.They forgot to attend the lecture,am I right?/isn't that so?/don't you think?/would you say?

(Quirk et al.,1985:817)

本书之所以将例（3）c-f中的画线部分一并考察，是因为它们和标准疑问附加语在话语位置上存在相似性。上述多个形式实例的引入可以帮助我们从更为广阔的范围内验证本书所持的总体假设，即疑问附加语是一个语用缓和语。换言之，特殊实例被囊括到本书研究对象当中有助于提高最后论证命题的普适性。

在明确了什么是疑问附加语之后，我们再来看看什么不是疑问附加语。附加语[4]（tag）不只包括疑问附加语，还可以指附加在句子后面的短小结构，除了可以是疑问语形式，还可以是名词短语形式（noun phrase）或者陈述语形式（declarative）（Biber et al.，2000）。下面我们主要侧重从语用功能与实现形式两个维度讨论疑问附加语同其他附加语的关系。其中，实现形式又可以细分为语言形式和韵律形式。据此，我们将从三个主要方面讨论疑问附加语同其他类型附加语的异同。

名词附加语（noun phrase tag）特点比较鲜明，常常表现出右置特征（right dislocation），如例（4）黑体部分所示。名词附加语在形式上与引语（preface）类似，它们均与句子核心部分的某一个同指代词（co-referent pronoun——斜体带括号部分）相分离，其功能在于澄清或者强调名词的所指对象（Biber et al.，2000）。我们以例（4）a为例。名词附加语“that table”和句子的主语“it”共同指代一个对象，名词附加语的右置是为了强调它的所指对象，这反映了语言使用的尾焦点（end-focus）特征（Leech，1983）。

依据现有文献，名词附加语同疑问附加语的区别表现为三个方面。从功能上看，名词附加语的功能仅限于强调或者解释说明，而疑问附加语则被用来调节言语行为的施为用意；从形式上看，名词附加语并不具有疑问特征，常常表现为一个名词或者名词短语，而疑问附加语的句法或词汇特征明显；从韵律上看，名词附加语只能用降调，而疑问附加语则可升可降，分别表示不同的语用功能（Thompson，2000）。

(4) a.［It］'s nice that table anyway.

b.I think their kid's got a bloody new organ—and I heard ［it］ all before I got out of bed this bloody organ.

c.［It］ makes you wonder,you know,all this unemployment.

d.［It］ was a good book this.

(Biber et al.,2000:140)

陈述附加语（declarative tag）是另外一种附加语形式。它同疑问附加语有点类似，但使用频率较低。其中一类陈述附加语的功能主要是用来强调主句的言语行为（Biber et al.，2000），如例（5）黑体部分所示。陈述附加语均是对主句言语行为的强调，如例（5）a中的“it does”就是为了强调主句带有评价色彩的断言类言语行为“It looks terrible”；例（5）b中的“I did”强调的是主句带有自白性质的断言类言语行为“I thoroughly enjoyed it”；例（5）c中的“he is”强调的是主句所包含的一般性的断言类言语行为“He's alright”；例（5）d中的“I don't”强调的是主句带有争辩色彩的断言类言语行为。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陈述附加语可以被换成诸如“really”或“certainly”等带有态度倾向性的副词（attitudinal stance adverb）（Biber et al.，2000）。例如，例（5）中全部例子可以相应替换为例（6），如下例黑体部分所示：

(5) a.It looks terrible it does,I would have it one way or the other.

b.Yeah I thoroughly enjoyed it I did.

c.He's alright he is.

d.But I don't like veg I don't.

(Biber et al.,2000:974)

(6) a.It really looks terrible,I would have it one way or the other.

b.Yeah I really thoroughly enjoyed it.

c.He's certainly alright.

d.But I really don't like veg.

(Biber et al.,2000:974)

陈述附加语的另外一个功能则是用来缓和主句的言语行为（Biber et al.，2000），如例（7）黑体部分所示：陈述附加语均是对主句施为用意的缓和。说话人在主句后附加上一个带有评价的附加语，对前述话语所表达的立场进行修饰。实质上，这种陈述附加语就是命题模糊限制语（propositional hedge）（Biber et al.，2000），一方面透露出说话人对于主句信息的确定程度，另一方面揭示出信息的来源或者信息呈现视角，即实据性（evidential）话语特征（Jacobsen，1986；Blakemore，2002）。因此，陈述附加语具有缓和性。

(7) a.And then they're open seven days a week you say.

b.Mm I wouldn't go into Amanda Close I don't think.

(Biber et al.,2000:975)

依据现有文献，陈述附加语同疑问附加语的区别也表现在三个方面。从功能上看，陈述附加语的功能比较丰富，但强调功能和缓和功能分别由不同形式的陈述附加语完成，而疑问附加语则主要表现为缓和功能；从形式上看，陈述附加语不具疑问句特征，常常是一个省略陈述句形式，而疑问附加语的疑问特征明显，常常主谓倒置或“词化”；从韵律上看，陈述附加语同名词附加语类似，只用降调，而疑问附加语则可升可降。

依据上述分析，疑问附加语同其他两类附加语的异同，如表1-1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