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末汕头埠报业
《鮀江辑译局日报》
1902年5月，主张维新的知识人杨沅(季岳)、何士果(寿朋)、陈云秋、温丹铭(廷敬)等人，在汕头埠育善街创办《岭东日报》。
《岭东日报》自光绪二十八年(1902)创办至宣统元年(1909)停办，历时八年，是清末汕头埠发行时间最长的报纸。该报以主张维新变法为己任，宣传、介绍欧洲政治制度和民主，坚持“论列时事乃报纸之天职”，因此报纸不仅在汕头本地受读者喜爱，其影响亦遍及潮汕乃至东南亚。或许正是《岭东日报》在汕头乃至潮汕的知名度，因此其至今一直被文史界认为是汕头埠第一家地方创办的中文报纸。
然而，当笔者看到了另一份清末在汕头出版的报纸之后，不得不对此提法产生怀疑。笔者见到的这张报纸名叫“江辑译局日报”，报头上端写“本局设在汕头德兴市”。
图1 《江辑译局日报》报头
报纸用对开纸双面印刷，沿对开纸的中间线留出十字白边，裁切开来便成四张八开共八版报纸。
报纸虽然有八个版面，但却只有四个版面有新闻报道或其他文章，另四个版面全是广告。报纸正面(即有报头的一面)，自右上角按逆时针顺序排序的四个版面分别是:报头名称及广告版、第一版、第二版、第三版;反面四版，同样自右上角逆时针顺序排序的四个版面分别是:广告版、第四版、广告版、广告版。这样，正面报头版的对应背面就是第四版，其他三个版面的对应背面亦分别对应一个广告版面。有新闻或其他文章的版面，中间便留有鱼尾的装订空格和编序数字如“一”或“二”等，其相应的背面即广告的一面中间不留空隔，也不编序。这样一来，如果按预留空隔一面装订成册，广告便会被装订在书页内侧。
报纸版面的栏目设置及顺序大致是“本局特电”“折件选录”“论说杂著”“潮属纪闻”“粤省纪闻”“京省纪闻”和“各国纪闻”等，每期依据内容多寡而定。
有趣的是，第一版除了报头名称、报社地址、日期、报纸编号等信息外，其余全部是广告，故中间也是不留空隔的，其背面的编序为“四”，内容是“各国纪闻”。因此，若按有内容的一面对折，报头便会被折在内侧看不见了。
图2 报纸正面(即第一版)
图3 报纸背面(即第四版)
谢雪影在《汕头指南》中，对清末的汕头报业，具体报名只提及《岭东日报》《潮声》《图画日报》和《中华新报》等几家，之后便说:“自此以后，办报者实繁有徒。于是观潮、民甦、潮声、江等报，陆续出版”1。“江”两字，很不具体，是江什么报?没有进一步说明，且从文字叙述顺序看，江排在“观潮”等宣统年间报纸之后，可见其所指的“江”应该不是指《江旬报》《江辑译报》或《江公理报》，更不是《江辑译局日报》，而有可能是宣统年间的《江潮》。史和等编的《中国近代报刊名录》，虽然著录《江旬报》《江辑译报》《江公理报》和《江潮》2等有“江”两字的报纸及其创办时间，但也未见《江辑译局日报》之名。
在《中国近代报刊名录》一书中，只说《江旬报》的创办时间是1902年，没具体说明哪月出版。因编者并未见实物，只是从1905年《大公报》上连载的《报界最近调查表》中转录3，惜为孤证。《江辑译报》和《江公理报》的创办时间则分别是1903年和1904年，且注明后者是由前者改名而来的。
王琳乾在《汕头市新闻史料拾零》一文中，对《江辑译报》的描述只有一句话，“《江辑译报》(后改《江公理报》)1903年创办，主持人袁守明”4。文中没有说明该报的报社地址，倒是在《中国近代报刊名录》中，对《江辑译报》有说明报社地址是德兴街5。
图4 《江辑译局日报》
前面说到，《江辑译局日报》的局址(社址)在德兴市，德兴街和德兴市，虽有一字之差，但指的应该是同一地方。因为在1903年前后的汕头埠，虽然已是一座国际性开放埠市，但城市建成面积不过几平方公里，许多街路都是在民国后特别是1921年建市之后才建成的。汕头开埠后，便以商贸为特色。德兴街地方，当年应该亦是集市繁华之地。还有，《江辑译报》有可能就是《江辑译局日报》的简称，就如《岭东日报》习称《岭东报》6，“江辑译局日报”读起来不如“江辑译报”顺口。如果前面这两方面推测成立的话，《江辑译报》就是《江辑译局日报》的简称，那么，《江辑译报》创办于1903年这一说法又成问题了。
笔者见到的这期《江辑译局日报》(见图4)，出版日期是“大清光绪二十八年四月十九日(西历一千九百零二年五月廿六日礼拜一)”，报纸流水编号是“日报第56号”。“56号”即是已经出报56期，日报每天出报，56期就是56天。若以1902年5月26日第56期反推，不算休假日停报，即是1902年4月1日为第一期。但笔者注意到报纸正面右边纸印有一行字:“昨日寒暑针晨八十四度午八十六度酉八十三度虚房星昴日停”字样。“虚、房、星、昴”是中国传统天文历法中的二十八宿中的四个宿名，“虚房星昴日停”的意思就是每逢“虚日”“房日”“星日”和“昴日”停出报纸一天。
1860年后，西风东渐，基督教传教士不仅把“洋教”传到中国各地，也把礼拜日休息的习惯传到我国。特别是维新运动兴起以后，民间人士开始兴办新式学堂，城市的商贾、工贸、文娱等也需要一定的作息规律。起初，他们是按“汉唐休沐之制”，以一旬十天为休息之期，后来干脆参照西方人的这种定期习俗，仿行“礼拜七日一息”制度。但为了避免效法西教、“以夷变夏”之嫌，于是遂依据中国传统天文历法中的二十八宿值日法，以虚、房、星、昴四日对应西人每月的四个礼拜天，而将礼拜称为“星期”，使这个本来充满基督教色彩的西洋化的作息习惯名称，一变而为只代表天象时间意义的中国化的习俗名称。
故此，《江辑译局日报》的出版周期可以确定为每周出报六期，逢星期日停报一天。故以1902年5月26日第56期反推，则第1期是1902年3月22日。
而《岭东日报》的具体创办时间是哪年哪月哪日呢?请先看下面摘录的三段文字:
王琳乾、邓特主编的《汕头市志》卷六十六《新闻出版、广播、电视》的第一章《报纸》之第一节《清朝末年的报纸》这样写:“汕头的《岭东日报》，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创办，主持人杨季岳，发行所设于育善街，这是汕头创办的第一家报纸……”7
王琳乾的《汕头市新闻史料拾零》8又这样写:“汕头有报纸，始于1902年5月。”“《岭东日报》(主持人杨季岳)创办于公元1902年5月5日(清光绪二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岁壬寅)。报馆设在育善街。该报每份售钱十二文，每逢房云(云，应是“虚”之误———笔者注)星昴停派。该报每期出8开白报纸4页，每页中留折缝，可折订成十六开本的册子。在8版中，有一版尽是广告启事，余则登有论说、上谕、时事辑要……”
鲁本斯的《辛亥革命时期潮汕报刊一隅》9一文中提到，《岭东日报》的创办日期则是:“公元1902年5月18日(清光绪二十八年四月十一)创刊……主持人杨源(字季岳，梅县人)，每日出报纸一大张，逢星期六停派。”
三则文字，便有三个不同的首发日期。其中前两段文字均出自王琳乾先生。1901年说显然没有依据，而“1902年5月5日”与鲁本斯先生的“1902年5月18日”接近。而从王琳乾先生文中有“在8版中，有一版尽是广告启事，余则登有论说、上谕、时事辑要……”及鲁本斯先生的“每日出报纸一大张，逢星期六停派”两段描述，说明他们应该没有见过完整的《岭东日报》原报，至少是没有对该报各版之间内容进行考证。
《岭东日报》每天出版8开报纸4张，双面印刷共8个版面。为了印刷方便，4张报纸用一张对开纸印刷，跟《江辑译局日报》一样，印好的报纸，在整张的中间留出十字白边，裁切开来便成4张8开共8版报纸。但并不是如王文所说“在8版中，有一版尽是广告启事，余则登有论说、上谕、时事辑要……”，而是跟《江辑译局日报》相同，只有四个版面分别刊载论说、上谕、时事辑要、潮嘉新闻等新闻内容，其余四个版面均是广告版面。从实物观察，其版面安排跟《江辑译局日报》大体相同，但亦略有不同。笔者从所看到的《岭东日报》实物，发现有两种版面安排，我们暂且称为甲种和乙种。甲种:正面自左上角按逆时针顺序分别为报头及广告版、第一版、第二版、广告版，背面自左上角按逆时针顺序分别为第三版、广告版、广告版、第四版;乙种:正面自左上角按逆时针顺序分别为报头及广告版、第一版、第二版、广告版，背面自左上角按逆时针顺序分别为第四版、广告版、广告版、第三版。即是说，甲种和乙种的正面都相同，其区别在背面，具体看图5、6便知。
《江辑译局日报》和《岭东日报》两种报纸的版面安排，外观上大体相同，目前所看到的《江辑译局日报》，出版时间是1902年5月，其正面四个版，有三个版安排各种新闻栏目，只有一个版面是广告版;而背面则反过来，只有一个版面安排新闻内容，另三个版面均为广告版面。《岭东日报》两种版面安排，笔者所看到的是未裁切全张，是在1906年3至11月间出版的，其正面和反面均有两个版面安排新闻栏目，另两个版面为广告版。这样的版面安排更加均衡、合理，这或许是《岭东日报》对《江辑译局日报》版面的借鉴和修正。
图5 《岭东日报》背面，甲种
图6 《岭东日报》背面，乙种
至于鲁本斯先生说的《岭东日报》“每日出报纸一大张，逢星期六停派”，也不正确。《岭东日报》每天出版4张8开报，虽然是印成一大张，但必须裁切开来才能阅读，因为一大张之间，上下文字是互为对倒的，且顺序亦跨越正背面，不裁切开来，阅读很不方便(这也许正是目前所看到的《岭东日报》基本都是8开装订本，未裁切原报极少见的原因)。此外，该报是“每逢房虚星昴停派”(王琳乾语)，即是星期天而不是星期六停派。
故此，所谓“1902年5月5日”和“1902年5月18日”，应该都是依据报纸期号推算出来的。
笔者所见的现存最早一期的《岭东日报》，发行日期是1902年7月15日，期号是“日报第六十三号”，报纸右边也有“每逢房虚星昴停派”字样，故以此反推，其第一期则应是在1902年5月3日发行。很明显，《江辑译局日报》第一期的发行时间为1902年3月22日，比《岭东日报》第一期早40多天。
图7 《岭东日报》报头
图8 《江辑译局日报》未裁切全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