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陈渊一副始料未及的样子,吕岩继续笑道:
“怎么?以为你醉酒一次,酣睡一月时间,为师会训斥你!”
陈渊神色有些羞愧:
“师父,是弟子不好,没有将师父之前的嘱咐,牢记于心。”
吕岩却摇了摇头:
“修道从来不是闭门苦修,不与外人接触,那样得来的修为,便如砂砾所造的空中楼阁,只是虚妄一触即溃,一遇到红尘诱惑,随时都有可能坠入红尘劫中,不得解脱。”
“所以为师从来不反对你结交朋友,觥筹交错,只是希望你不要如那庐江城隍一样,整日宴请赴宴,将心思放在结交朋友上,而忽视了自身修行走上歧路。”
“这次你去参加酒宴,虽醉酒酣睡一月,反而让你修为大进,摸到了丹胎门槛,为师又怎会责怪你呢?”
吕岩的话,让陈渊眼前一亮:“师父说得在理。”
他心中若有所悟,闭门苦修不与外人接触,断绝与人交往,那样修行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得来的修为,便如同洁白无瑕,却又脆弱的瓷器,容易一碰即碎。
这样的人一个人独处久了,在修炼上容易钻牛角尖,更容易走火入魔。
他不想做一个避世隐居,超然物外的天上谪仙。
更想做一个和光同尘,游戏人间的红尘仙。
“那庐江城隍倒也舍得,竟然拿出了“百日醉”给你们喝,也难怪你这一醉会酣睡一月。”
吕岩打量了陈渊一阵又道。
“师父,何为“百日醉”?”
陈渊从未听说过此酒名字不解询问。
“顾名思义,喝下此酒便会醉上百日,“百日醉”是用上百种奇花异草,酿成的一种灵酒,虽然只是一种十分普通的灵酒,不过对于那庐江城隍来说,却算得上是珍贵之物了。”
吕岩解释。
“既然喝下此酒会醉百日,那为什么我只睡了一个月时间?”
陈渊奇道。
“那是因为你的根基深厚,所以此酒只让你酣睡了一月时间,若是换做那些只修炼法术,而不注重自身静功修炼的庸才,酣睡三月时间,都不一定能醒来。”
吕岩摇头。
“此灵酒能够增长修道者的元精、元气、元神,你尚未结成丹胎养出元神,便只令你的元精元气得到了增长。”
“当然,这百日醉只是个引子,更主要的是在你醉酒酣睡时,《胎息诀》开始在体内自行运行,如此在似睡非睡间,元精元气增长到了极限不说,更开始相互交融,朝着丹胎的方向迈进。”
吕岩又道。
陈渊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醉酒酣睡一月时间,醒来后修为大进,不仅仅是因为庐江城隍的酒。
还因为从火龙先生那里得来,那部隐仙一脉的修炼法诀《胎息诀》。
“不得不说这《胎息诀》,能在睡梦中修行的特性,的确极为适合内养境的修行者。”
吕岩感叹。
他自创的《太乙金华宗旨》,虽然远比《胎息诀》要玄奥精深,所能走到的终点也要比《胎息诀》远。
但是前期修炼速度上,的确比不上《胎息诀》,这点他不得不承认。
“行了,话不多说,既然你这一醉睡了一月时间,那接下来为师每次讲课,给你增加两个时辰,将你缺少的课尽快给补回来。”
吕岩将目光看向陈渊,丝毫没有和他商量的打算。
“是,师父。”
陈渊答应之余,内心微微有些苦涩。
师父吕岩每次出现,原本的授课时间是两个时辰,如今再增加两个时辰,便是四个时辰。
他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他要过一段,十分凄惨的日子了。
这次传授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凌晨,寒霜铺地,月明星稀,才算结束。
这期间,老道长空子听到后院动静,披着道袍来到后院查看了一下,见陈渊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说自话,他心中顿时一阵凛然。
知道这又是庙宇中供奉的那位吕仙公在教授弟子,便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自己暖和的被窝。
……
三日时间,眨眼即过。
这天清晨,红日将升。
淡薄的雾气中,还夹杂着丝丝冷意。
在陈渊的几次打趣下,老道长空子终于同意,早上请陈渊和自己,一起去那烩饼店,吃上一碗羊肉烩饼。
“两位道长,可是很久不来了。”
在陈渊和长空子走进烩饼店的时候,正在锅灶上忙碌,身形精瘦矮小,皮肤黝黑的老板笑道。
“前段时间有事耽搁,有段时间没来了。”
陈渊将自己参加城隍宴醉酒,酣睡一月的事情一笔带过。
“老板,来两碗羊肉烩饼,两碗都多放点羊肉和葱花。”
等和陈渊一起找位置坐下后,长空子一脸肉疼道。
“好嘞,两位道长稍等。”
老板笑道。
“老板,怎么我们每次来,都只见你一个人在忙,你妻子呢?”
等老板忙碌着的时候,看店里没多少客人,陈渊和老板闲聊。
“嗨,哪有什么妻子。”
老板一边在铁锅里炕饼,一边头也不回道。
“我本是西南蜀地渝州府人,从小包括父母都是一家本地富户的佃农,家里穷得娶不起妻子,十五岁时家里给说了一门亲事,是邻村一个比我大五岁,死了丈夫的孀妇,好在她长相虽不漂亮,但人很贤惠,成亲后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再加上她原本带着的一个女儿,我们一家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勉强能活下去。”
“谁知道就在五年前,家乡发了洪灾,我老父母还有她带在身边的女儿,都在那场洪灾中被淹死,后来那里出现了叛军,朝廷下令平叛后,就开始打仗,为了活命,我们一家只能和灾民们一起向南逃命。”
“这一路走来,遭遇了灾民同类相食,妖魔为祸,以及叛军兵败的兵匪拦路……”
“等走到庐州府地界的时候,我妻子已经被妖魔吃了,儿子被兵匪杀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逃难到了庐州府。”
烩饼店老板用一副平淡的语气,讲述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苦难。
“幸好在逃难时,我在关中偷学了这门烩饼手艺,再加上长空子道长愿意收留,我便在吕仙祠附近,开了这一间烩饼店。”
“虽然不太对本地人的口味,但生意也勉强算过得去。”
说话间,烩饼店老板将烩饼切好,放进盛有羊汤,面上飘了一层油花的碗里,并且撒上一把葱花。
陈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板。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个烩饼店老板,竟然会有这样的经历。
“如今我年龄大了,也不打算再成婚了,守着这个铺子,能活几时是几时。”
“毕竟从那么远的地方,逃难到这里来,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活命,现在总不能不活了是吧?”
“人啊,总得活着嘛不是?”
说话间,烩饼店老板将两碗做好的羊肉烩饼,端到了陈渊和长空子的桌上,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陈渊也没劝慰烩饼店老板,想了想只送出了一句祝福:
“希望老板你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红火。”
在陈渊看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生下来就是来世上受苦的。
比如眼前这位烩饼店老板。
不过,人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却也很坚强。
这位烩饼店老板,既然开了一间烩饼店,日子也还过得可以,那就说明已经从昔日的磨难中走了出来,不需要旁人一时怜悯地安慰。
“借您吉言。”
陈渊的这句话,顿时让烩饼店老板笑了。
裂开嘴唇,露出了自己那一排,有些发黄的牙齿,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
“赶紧吃吧,道长,羊肉烩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随后烩饼店老板催促。
“好。”
好多天没来吃这一口的陈渊,当即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而在陈渊和烩饼店老板交谈时,刚刚还心疼两个大钱,一副陈渊要了他老命一样的长空子。
此时却变了一副神色,在那安静地吃着烩饼,没有打扰陈渊和烩饼店老板的交谈。
陈渊和老道长空子吃完烩饼后,烩饼店老板依然一如既往地拒绝收钱,这次陈渊却没有拉着长空子跑路。
而是从长空子手里抢过两个大子,亲自塞到了烩饼店老板手中。
“老板,吃饭付钱,天经地义,你也不想让我们做个不义之人吧?”
陈渊笑道。
见陈渊这样说,烩饼店老板无奈,只能将两个大钱收下。
等陈渊和长空子走出店铺,烩饼店老板正准备随手将两个大钱,丢进放在擀面桌角的木头钱盒里。
伸开手掌的一瞬间,才发现刚刚那少年道士,塞进自己手中的两个大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璀璨夺目的金子。
“这这……”
烩饼店老板一时间目瞪口呆。
好在烩饼店老板反应极快,一下子将两个变成金子的大子纂进手心中,街道两边人来人往并无人看到。
“仙人啊!”
良久之后,烩饼店老板内心平复下来,他才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吕仙祠方向,神情复杂万分。
这位少年道长来他铺子里,吃了三次烩饼。
他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是仙人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