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

有一年的中秋节晚上,在成都,诗人万夏、画家田野等一帮人带队,在郊外一个发电厂里玩通宵,男男女女一群人,点着蜡烛跳舞。田野放了《一无所有》,说是崔健给他的。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崔健这个名字。

后来,崔健真的来成都了,他要做全国巡回演出,为第十一届全运会募捐一百万元。这天晚上,成都人像过节一样,大家奔走相告。崔健沙哑的歌声响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三块巨大的红布高悬在万人体育馆内,一个大型舞台周围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大音箱,据说有好几吨重。

灯光暗去,音乐渐起,崔健手持一面鲜红的旗帜,从后台英勇地冲向观众。

顿时,全场一片欢呼声,“崔健、崔健”的声浪此起彼伏。

崔健将红旗插在身后,问候一声:大家好吗?那动人的乐曲就掀开了。

这是20世纪90年代的第一个春天。

三月,人们还穿着厚厚的毛衣。我手持相机,沉浸在这一欢乐的时刻里。由美国、英国、德国生产的各式先进大音箱传出的巨大音波,一股股地灌进我的耳朵,厚厚的喇叭纸棚连同我的心脏被震动到极限。

画家张晓刚的妻子唐蕾站在观众席第一排,她的前面是全副武装的保安和武警战士。不一会儿,她挥动的毛衣不见了,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短衫,她喊着、唱着,泪流满面。

当《南泥湾》的歌声响起,我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素不相识的人们手挽着手,排山倒海地摇动着,他们和崔健一起唱着。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

在这歌声中,最普通、最麻木的人也被唤醒了。

这种力量,只能在战争年代和足球场上才能感受到的。整个体育馆沸腾了。

一些留学生打出标语:崔健俺爱你!

一个女学生冲上台给崔健献上一支挂笔,幸福地吻了崔健。

崔健看了我的照片,说很喜欢,他最喜欢的是一张小样:一个小学生,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脸,瞪大双眼注视着台上的表演,他的身后是一排严肃的武警战士。

我和崔健、王晓京去电视台取录像带,在电视台门口,我见有一堵旧墙和TV的V字,正好奇妙地组合在一起,便请老崔下车来拍这张照片。

崔健想了想,下了车。我操起机器,按了21张,老崔不停地改变着身体姿势。一分钟后,我心里有数,一幅好照片刚才已经诞生了。

崔健(摇滚音乐家)——1990年3月——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