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终年黄沙漫天,无晴无雨,只有阴云挂在黄泉天上。
今日不知为何,黄泉突然一阵大风,刮的整个黄泉如同身临冥王的咆啸中,孟婆庄内灯火通明,孟十一坐在椅上,审批者即将进入黄泉的魂者。冥卷上金黄的字体不断翻转变化,孟十一双眼盯着,脑中已记下大半。
“一百五十位魂者,看来今天这孟婆汤不够了”
孟十一看着冥卷上变化的人名,伸了伸懒腰,手在桌上一拂,将冥卷收了起来,起身向左侧装盛孟婆汤的大鼎而去,她的手在脚下一拂,整个人便升了起来,到达鼎口,望着鼎中央见底的孟婆汤,她皱了皱眉头,落了下来
“又该跟倾荼讨些孟婆汤了”
她嘀咕着走向桌子,拿起桌上的一件黑衣斗笠穿在身上,又看了看窗外的漫天黄沙,瞬间没了想出门的欲望,但又没法子,她还未历劫,没有孟婆汤,只能同冥王倾荼讨要前十任孟婆余下的孟婆汤送魂者入轮回。
也不是没有孟婆汤就不能让魂者入轮回。还有那忘川,若是不想带着前生遗憾念想轮回,亦或是忘不了前生所爱之人,便跳进去,游上个七七四十九天便可直接投胎,不过那痛苦非常人所能忍,更何况于魂者。所以,孟婆汤就是帮助他们清除生前遗憾和心结的最佳方法,好让魂者安安生生,无牵无挂入轮回。
‘风沙可真大,还真不想出去了,不知倾荼那可还有余汤,要是没有,那些魂者该怎么下轮回?’
孟十一想着,眼睛就没离开过外面。穿好斗笠后,她才转过视线,落到门口,孟十一看了看冥钟,又看了看门外站着的魂者,顿了顿,见那魂者走了进来,孟十一赶回椅子上坐着,展开冥卷,一脸肃穆
“还未到时辰,你是如何入的黄泉?”
孟十一翻着冥卷,疑惑的问了问,那魂者未作声,越走越近,这倒是让孟十一有了火气
‘孟婆问话也不回,小心我让你轮回入畜牲道’
却也忍住了,只翻着冥卷。
“姓名,年龄,因何死?”
孟十一直言道,眼睛就没离开过冥卷
“秦书行,二十一……因何而死,孟婆最为清楚不过”
魂者开口说话,声音低沉稳重,孟十一抬头看了眼秦书行的长相,有如凌峰傲宇,绝色公子,搁黄泉这,可属冥间极品,只可惜,英年早逝,孟十一淡淡摇头,继续埋头翻着冥卷,但今日魂者名单中并无此人,孟十一转念一想,手一拂,阳卷展开在她面前,看了一圈,冥阳两卷都没找到此人。
“秦书行?”
孟十一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秦书行淡淡“嗯”了一声,孟十一仔细瞧了瞧,才发现他衣上的条条剑痕
‘阳卷无他的名字,冥卷今日魂者中亦没有他……’
“你……死于何时?”
孟十一问他,秦书行貌似有些惊异,但也没说什么,表情仍是平淡
“酉申,午时”
秦书行一字一句,脸上没有波动,是一种异于常魂的平静
“酉申……那不是前天?”
孟十一又翻开冥卷,提至前日,果然在最后看到了秦书行这个名字,孟十一仔细阅览一番,脸上的表情逐渐疑惑化
“秦书行,秦家遗子,明教教主…生平浪荡风流…酉申午时死于自家……房中”
‘天呐,这秦书行……竟死在了自家房中……不过他这一身剑痕又从何而来……’
孟十一抬眼打量着秦书行身上的衣裳,虽布满剑痕,倒还算整齐,他倒是精细,死了还一副干净模样。
秦书行动了一下,孟十一打量的目光让他不太自在。
“可看够了?没想到这孟婆也贪美色”
秦书行若有若无的挑逗,孟十一可不懂,她的情窍还未开,故不明白秦书行话中的挑逗之意
“冥卷说的挺对,风流浪荡公子哥,入了黄泉便正经点,这儿不是你的妾院”
孟十一合上冥卷,眼神狠看着秦书行,她不喜这般浪荡风流之人,一挥手,一碗进了大鼎中,不一会儿,一碗孟婆汤便落在秦书行面前
“喝了吧,喝完便去轮回境轮回,下辈子,别再如此浪荡风流了”
“如此草率?”
秦书行看着面前那碗,映着他生平作风的孟婆汤,冷笑了一声
孟十一双手抱胸,背靠着椅,看着秦书行那耐人寻味的冷笑,展开了冥卷,念了下去
“你生前风流浪荡,不知祸害了多少黄花女子,再加上你明教教主身份,杀了多少人,负了多少血债,这些清清楚楚全在这碗汤里了”
孟十一说着,将冥卷收了起来,保持刚才的姿势看着面前的魂者
“只有恶,没有善?”
秦书行抬起眼眸,直对上孟十一的双眼,他的语气带着质疑,眼里充满着玩味,孟十一倒是直视着
“冥卷中无详细记载,不过念在你是秦家遗子,秦家家主生前多行善积德,全抵在你这了,还有你英年早逝,也算上冥神可怜你,这不才有你面前的汤?不然像你这样满手人命的人,早被扣下十八层地狱了,哪还能到我这”
“仅如此?”
秦书行又问了句,孟十一如实点点头,秦书行浅笑,起身开始脱他身上的衣裳,孟十一不解,就这般看着,她倒要看看这浪荡风流公子哥,要搞什么名堂。
不一会儿,秦书行就将身上的衣装脱净,雪白的肌肤呈现在孟十一眼中,有一说一,这秦书行身材挺好,肌肉线条明显,不过美色诱惑对孟十一没用,她的关注点是秦书行衣装上的剑痕
“看来你不是被乱剑杀死的”
孟十一晃悟,那衣装上的剑痕不是他的,他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衣服不是秦书行的,既不是他的又为何穿于他身上
“我本就不是”
“那你为何死于自家房中?”
孟十一不解,既不是乱剑杀死,又不像是中毒而死,秦书行唇瓣并无深紫色,反倒红润至极,倒不像是魂者,亦或说他是半生半魂
“自家房中……呵”
秦书行说着,轻笑了一声,他不知道面前这位孟婆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走近了些,往孟十一那靠近,他向孟十一耳边凑,孟十一没动,她就想看秦书行的花名堂
“孟婆……男欢女爱,你说为何?”
秦书行说完还不忘在孟十一耳边吹了口气
“你无耻,竟向不足十万岁的我传授如此之道,实乃淫荡至极!”
孟十一急了,虽她不存情窍,但数万年来,来往轮回的魂者多会与她讲述,自然而然便知得多少男女之事。
她一掌将秦书行推开,但却受到一股莫名的热流
“热流……他是生魂?”她看了下自己的手掌,意识到不对,瞬至秦书行身后,关上门,她的眼眸中多了一分警惕。
秦书行倒是无事转身,一步步上前
“怎么?把门关上是为何?难不成……”
秦书行未说下去,他停下步子,看着面前冷戾的孟十一,心里一阵暗喜,面容一往平淡
“你是生魂,你如何进的黄泉?”
孟十一冷冷说道,秦书行挑眉,眼神带着迷离的侘异,秦书行从头打量了一会孟十一,这位孟婆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孟十一见他不但没有显出慌张,反倒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得意
“生魂……”
秦书行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可笑至极的嘲弄
“呵,若我是生魂,冥卷之上又怎会有我的生平,生魂列于阳卷上后断不会再出现于冥卷,除非生魂阳寿尽,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秦书行所说的条条是道,不得让孟十一放松了点警惕,不过,一个人间的魂者为何会知黄泉的冥卷和阳卷,方才自己拿出两卷时并未说明,他要只是分辨出哪个冥卷,哪个阳卷便也无所谓,可他……他的身份着实是团迷雾围绕的线。
“的确如此,但你身体所涌上的热流,这是生魂才会有的,再者,你是前天的亡魂,既是前天的亡魂,又为何今日才来轮回”
孟十一还是不信,疑点太多,这个秦书行是个难绕出头的乱线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不过,你和她之间只有一个……’
“热流……”
秦书行看着一脸认真的孟十一,笑了笑,摇摇头
“我死于自家房中之时正行男女之事,身体发热自会有热流,就你刚才推我那一下,我要真是生魂,你又用你的冥身碰了我,算算这黄泉的孟婆早魂飞魄散了,哪还像你一样好好的站在这”
这么一说倒是给孟十一提了个醒,她抬起手看了看,没有异常,正如秦书行所说,孟婆未历劫时冥身还只是一缕残魄化成,生魂阳气旺盛,依孟十一的冥身别说碰,刚靠近就没了,哪还能好好站在这
“再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今天才来轮回,是因为我去找冥王去了”
他说的轻松,孟十一倒是皱了眉
“倾荼,你去找她干什,再说了,你一个普通魂者,还背负如此多人命,倾荼绝不会见你”
孟十一不信,一口否绝
孟十一知道倾荼的习性,就算是功升圆满的魂者去求见,她都不一定会见,更何况秦书行,他这魂者罪恶之多,倾荼是断断不会见的
“你若不信,便自个去问她罢”
“你去见倾荼做什?”
“我跟她说,我想留在这”
“留在这?”
“嗯,我求了她两天,她才跟我说,此事得找你,只要你点头我便能留下来”
“为何要留在这?”
孟十一半信半疑,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什么?”
秦书行以为孟十一会问他跟冥王求情的经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留在黄泉也需要理由么?”
孟十一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倒是有点想笑
“留在黄泉有什么好的?没有太阳,没有雨水,没有人间的繁华,喧闹,只有无尽的魂者,黄沙,实在是无趣”
秦书行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倒是有些想笑,黄泉虽然没有太阳没有雨水,但也没她说的如此差
“你可想去人间?”
秦书行问,孟十一抬眼看着他,眼里是好奇
“人间……很远,倾荼说人间有坏物,它吸引你留恋,吸引你深爱,最后再一点点伤害,一点点的将你迫入死亡”
孟十一很平静的说出口
“你把门打开,我给你指指人间的位置”
秦书行说着,孟十一挥了挥手,庄门打开,一阵黄沙风吹了进来,随着一个冥兵
“孟婆,冥王唤您”
冥兵传完话便化成冥魂走了
“看来人间离我不远了”
孟十一淡淡出口,秦书行看着外面平静下来的风沙
“我该走了”
秦书行出口,他转身向桌上而去,端起那一碗孟婆汤
“你不是要留在黄泉?”
孟十一问
“方才听你这么一说,我不想留在这了,这碗汤我喝下,你带我去轮回境”
“这么草率?”
孟十一听到他这话差点没吃了他,这留在黄泉没有理由,想轮回也是草草决定,她不明白秦书行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不去推测亦不去问,只心里起嫌弃之意,嫌弃他的草率,嫌弃他的无理由,也只是心里嫌弃
“草率吗?不觉得”
秦书行说着一举灌下孟婆汤
“寡淡无味,似水流肠”
秦书行放下碗,孟十一摇摇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黄沙,突然害怕自己会留恋人间。
“不走?”
秦书行不知何时穿上了那件衣裳,站在孟十一身后,孟十一打量了他一眼,稍挑逗打趣
“不裸着上身入轮回?”
秦书行一下便听出话中之意
“裸身入轮回,会坠入畜牲道”
“你知道的可真多”
孟十一笑了笑,看了秦书行一眼,一挥手示意他跟着。
孟十一走了好几步,秦书行才迈出门口,黑色斗笠在前,秦书行一袭白衣在后,一黑一白,在黄沙路面中行走,似一片苍茫之中的两只蝼蚁,弱小而显眼
“孟婆,慢点”
秦书行喊了句,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怎么赶也追不上孟十一,眼看着孟十一快消失于这黄沙中,他停下脚步喊了句
黄泉中魂者喊话,有如人间回声,喊一句便在黄泉中回声三次,秦书行喊完就后悔了,整个黄泉都是他的声音。
孟十一低着头,双手抱胸一步步踏在这遍地黄沙中,按照平时,她都是用冥术飞去冥王府,现在不同,她身后跟着秦书行这个魂者,防止他跑去禁区,在这黄泉迷了路,她选择步行
她没有关注秦书行是否跟了上来,也没在意他是否跟得上,她只是埋头走着,走着,这种速度慢到她烦燥,她恨不得立刻用冥术飞过去。慢到让她屏蔽了任何声音,包括秦书行那三次回声。
秦书行见那如黑点一样的孟十一还在前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清了清嗓,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
“孟婆,我走不动了”
这一次终于行了,孟十一感觉到脚下在晃动,秦书行那句话在黄泉中回绕不绝,她才回过头,看着身后百里黄沙中那比蝼蚁还要小的白点,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来,是我高估了这人的速度”
孟十一碎碎念,一边嫌弃着秦书行这蜗牛般的速度,一边吐槽着他那如轮胎泄气般的体力,蛮不情愿的掐了个冥诀,折回百里处
“哎,怎么没了?人呢?”
秦书行看着那远处黑点消失,努力擦了擦眼睛,看到的始终是百里黄沙的飘渺
“不会吧,我都叫的这么大声了,她还没听到?”
秦书行疑惑着,一道黑烟往他这来,他退后了两步,那黑烟在他面前形成人形,孟十一一脸不耐烦的出现在他面前
“真慢”
孟十一吐槽了句,秦书行未作声,只是看着她
“抓着我”
孟十一伸出手,不情愿的伸到秦书行面前
“啊?”
“啊什么啊,快点,依你这蜗速度走下去,恐怕是明天辰时都到不了轮回”
“这么凶?到不了就到不了呗,留在这黄泉陪着你也挺好”
秦书行正欲上手摸孟十一的头,孟十一瞪了他一眼
“既然如此,那你便自己待在这吧”
孟十一收回手,秦书行倒快一步,一把抓住
“别,我拉便是”
“……”
孟十一看了一眼,确认他抓住后,掐了飞诀,带着秦书行一路飞行。
秦书行这厮跟没飞过似的,一惊一乍,孟十一只觉可笑,但又有点想笑
“哇,飞起来看这黄泉竟别有一番风景”
“就在你眼中有别番风景,在我眼里皆是黄沙”
“怎么会,那,你看那,隐约处显现一座塔,黄沙中显一座,在凡间可是神兆”
秦书行说的挺玄乎,孟十一都有点心动
“那是散魂塔,十八层地狱恶鬼专属,说不好听点,你差点就进去了”
“……”秦书行是真觉得这孟婆无趣,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看着脚下的漫漫黄沙浅然一笑
没有了秦书行的乍呼,孟十一飞的速度也快了许多,没多久就到了轮回境。
孟十一稳稳落下,轮回境是一道法门,呈蓝色拱形,孟十一落下之时,轮回境正发着蓝银光,许是感应到秦书行的到来
蓝银光照射在孟十一脸上透出一股冷寒
“进去吧,轮回境已经替你选好轮回道了”
孟十一看着散发着光的轮回境,淡淡开口
“选了什么道?”
秦书行看着那扇轮回门问了句
“畜牲道”
孟十一注视着轮回门
“那我不进了”
“随你”
很冷漠,很平淡,孟十一转身,准备离开,秦书行忙拉着她,孟十一转过头,对上的是秦书行的那双桃花眼,从他眼中竟然看出了一丝深情!还有一丝不舍!
孟十一反应过来,甩开了他的手
“敢问孟婆芳名?”
“孟婆之名,你也想知?你不怕我当真让你去畜牲道?”
“你不会”
秦书行很平淡的笑了一下,孟十一突然发现他有点不一样,他与其他魂者不同,敢对她嬉皮笑脸,口出狂言,更甚,问她的买之前,九万年来,他是第一个。
“你进去我便告诉你”
孟十一没在意,毕竟入了轮回门,说了什么他也不会记得,告诉他也无妨
“好”
她没想到秦书行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她看着秦书行走向轮回门,不知为何,轮回门的光竟越来越亮,银光中,秦书行踏入轮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