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痴正说道好处,忽的全身一抖,显是有些惊惧,慕容飞暗道,不知是何道理?叶全真道:“那天原本风和日丽,景色怡人,忽的来了一人,竟致风云变幻,奇峰突起。那人一到,气焰滔天,指责我等剑法不过尔尔,都是欺世盗名之辈。白骨逸最是骄傲,大怒拔剑,那人却道,不能白打,如白骨逸战败,就改个名号,说罢也不拔剑,就白手接战,结果不过十数招,一代逍遥剑客竟做了剑妖。白骨逸欲拔剑自刎,被好友剡其食拦住,要为他雪耻,哪知不过数合,潇湘剑客也做了剑鬼。顾鸿法不服,拔剑而斗,十几招后飞龙剑客也做了剑怪。三人都羞愤欲死,那人还不依不饶,说三剑合璧也是徒然,三人不忿,再次挑战,那人终于拔剑,剑意惊天动地,三剑还是败了,不过一败再败,却领会不同,白骨逸得了剑心,剡其食得了剑意,顾鸿法得了剑胆。我见此人武功盖世,也要挑战,刚拔出剑来,却被一掌打翻,道我是个痴儿,比什么武功,实不相瞒,我也从那一掌领会了红莲烧雪的剑意。”这一场深谈,众人听的如痴如醉,遥想当年剑客风采,都不禁神往。慕容飞暗赞:“这剑魔虽是狂妄,但能点化十余位成道,这份眼力,武功,道行着实了得。”叶全真叹道:“吾身老迈,此次论剑,无论成败,都要归隐。我这五个弟子心性不差,武艺也有,又正值壮年,不可荒废在这空山寨。”说罢,目视慕容飞,慕容飞笑道:“老剑客,众位师兄如不嫌弃,小子首创和社,正要天下英雄以和为贵,正应了几位的心事,不如请几位师兄加入和社,造福武林。”洪仁宝等人亦喜,叶全真无所牵挂,开始讲解红莲烧雪绝技,展青天等更是倾听奥妙。如此盘桓几日,叶全真师徒分离,五隐剑客虽四大弟子回和社,叶全真带其余道人赴约,慕容飞叮咛让四大弟子回去辅助叶东升,看顾总舵,原来若非半步成圣到了,四大弟子也脱不开身来接应。展青天本不愿离开,慕容飞却道:“我本欲回山,但事情有变,恐李、龚两位哥哥接应不住,故要去助你曹师叔,你回总舵主持大局,有叶圣帮忙,不惧赵老二。”又几日,众人分别空山寨,东西各走一路,慕容飞独自上路,接应曹骏。
这一日,一路向南,正走在一处所在,三界交叠,一片黄冈之上,立着三块界碑。一书:殷县,一书:洋县,一却无字。正看碑文,冈下走上一人,峨冠飘带,背背宝剑,手持拂尘,仙风道骨。见了慕容飞打个稽首,道:“第一剑,在下有礼了。”慕容飞斜看一眼,道:“我与道长素昧平生,何以教我?”“受人之托,带几句话尔。”“有何言语?”“再往南去,恐有不利。”“多谢道长,敢问道长如何称呼,在哪座仙山修行?”“小道无名之辈,江湖上都叫我‘计道人’,自幼出家在鲁中云门山长寿观。”慕容飞却没听说过‘计道人’的名号,见他气度不凡,更兼难以辨别年齿,心中一动,忽的身形一转,左右各疾走两步,那计道人不慌不忙,后退三步,又踏前三步。慕容飞道:“道爷好高明的武功,既是用剑,可否领教一二。”“贫道如何敢与第一剑比试,只是劝休走南路,不然不出五十里,必有奇祸。”说罢,飘然而去。慕容飞望着他的身形,不禁心下暗叹,“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原来这老道说的谦恭,但三退三进,不但封住慕容飞身前身后数种变化,更是不落半点下风,比之叶全真也是毫不逊色,却声名不显,可见天下之大,百家修为各有所长。待走的没了踪影,慕容飞暗自揣摩,“这人到底什么来意?往南又有何奇祸?曹骏在南,李、龚二人也在,自己如何能不去?”思量间,踱下冈来,正值午时,天气燥热,远远望见一个帚子高挂,走近一看,是家土店。半截埋在土里,上面露出半截,人低头方能进入,入内一看,还算宽阔,有三桌两凳,慕容飞肚中饥饿,心里有事,不及多看,卸了包裹,放了大剑,敲桌子道:“主人家,有甚饭食?”柜内迎出一人,陪着小心道:“只有蒸饼、馒头。馒头好馅。”“哦,说来听听。”“主人家自制的馅料,有糖肉馒头、羊肉馒头、太学馒头、笋肉馒头、鱼肉馒头、蟹肉馒头,饘粥随意取用,”又低声道:“客爷,要牛肉馒头也是有的,上好的黄牛肉。”慕容飞笑道:“我看你这儿只有牛肉馒头吧。”那人呆了,讪讪不语,慕容飞道:“也罢,只要不坏,尽管来,且先用二十个馒头,粥取一罐来。”那人甚喜,下去准备,不多时,头顶一个笼屉,一手拎瓦罐,放在桌上,就笼屉中倒出二十来个黄皮馒头,还有两坨酱菜。慕容飞知出门在外,哪有许多讲究,掰开一个看看,栲栳大小馒头,馅子却核桃一般,总算不是烂肉。不细问,吃了一回,举着罐子喝了一通,吃个醉饱。刚吃饱,忽的闻见一股草粪味,四下一看,大吃一惊,连忙扔下一串钱,起身便走,到了门首,台阶突高,没留意,绊个趔趄,一手扶到墙上,扶了一手,再也按捺不住,哇哇吐了。等那店家出来,望见一片狼藉,总算有钱,倒也作罢。
慕容飞奔出数里,才缓过气来,心下大恸,原来他耳聪目明,听音辨位,十丈以内的风吹草动都知,目览十方,黑白阴阳视为一体,自从白牡丹被杀后,心有所殇,五感皆迟,听不见看不清闻不到摸不准,竟是伤了根基。那店正是新鲜牛屎刷平的泥墙,乡野店子都是这般,奈何慕容飞过了月余富贵生活,又失了真功,抵挡不住,吃得猛了,看的恶头,又摸了一手,便吐了一地。现下心绪渐平,爬到树上,望了一望,看见野地里有处溪水,便淌草过去,洗漱了一回。坐在水边枯草之上,索性躺下,取了一根草棍儿叼了,细细品青草甜味。待心头恶感消除,紧紧身体,复起身而行。行不过二十里,天色微黄,正要寻宿头,前后一看,竟是一片浅草原,四下宽阔,并无人家。低头看,草鞋也碎了,只得就包裹取了新草鞋,寻了一块石头坐了更换。正此间,忽然觉得不对,伸手一扶地皮,感应片刻,更觉得不好,原来察觉四面八方都有马来,那马极快,都是放开了跑的,蹄声不显,但地皮震动,骑手必重,只有军中铁甲骑兵才有此奔驰威势,难道附近竟是战场。当下闭目运气,修养精神,哪知精心一悟,但觉周遭异变突起,放眼四望,方圆有十数里,四下里一马平川,此时正是草肥,那草叶摇曳风中,一片沙沙声,举头白云数朵,低头满眼碧绿,正是心旷神怡的美景,却暗藏杀机。慕容飞只觉有利针贯脑一般,四下里杀气弥漫,正聚合成一团有若实质的粘稠物,将他包裹,使不能听不能动。慕容飞心中火往上撞,心道:“什么人也来消遣老子?”闭目运气,忽的一声大喝,破了气煞,再抬眼望去,但见远远草甸四周隐隐显出一圈黑线。再行进到三百步左右,四大锋矢阵已成,困住慕容飞。慕容飞心下冰凉,仔细看去,东边五百人,俱是黄衣黄甲,胯下黄骠马,又叫拳毛驹,骑士都是手持黄钺,南方五百人,都是红衣红甲,胯下火龙驹,又名赤焰兽,骑士手持火焰枪,西方五百人,都是白衣白甲,胯下白龙驹,另号逍遥马,掌中都是马槊,北边五百人,俱为黑衣黑甲,胯下乌骓马,有名烟云兽,掌中都是铁鞭。这两千精骑缓缓合拢,把慕容飞挤压在草甸中间,方圆只千步。慕容飞见对手来的精妙,更兼气势逼人,不觉激起豪情,紧扎利落,勒好包裹,右手持奔雷,左手横握干将,准备大开杀戒。那骑阵变换旗号,东西南北各出百骑,要依次梳理一遍,连翻车轮战术,便是慕容飞通天的本领,也要饮恨当场。正在危急时刻,忽的东面骑阵一乱,一匹巨兽口咬头撞,爆吼一声,那马儿吓得骨软筋酥,纷纷让路,一群大鹿挤开骑阵,硬生生钻了进来,缺口一开,便再也抵挡不住,几千匹大鹿蜂拥而入,穿阵而出,再找慕容飞,踪迹不见。
却说那群大鹿迎住夕阳奔驰良久,待天色浓墨,方才停住,四下里聚合起来,俯览之下,便如两大团旋涡一般,少时,左边阵眼之中,翻出一条汉子,正是慕容飞,形容稍显狼狈,坐在大鹿背脊,随着鹿群颠簸。天色再暗,慕容飞叫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还请现身一见。”那厢有人“哈哈”一笑,翻身而起,另一处阵眼中坐起一人,隔得虽远,但慕容飞看的真切,那人额冠高古,形貌绮圭,背插宝剑,手持麈尾,有些似计道人,却有大有不同,只是气息相近。慕容飞不敢怠慢,高声道:“敢问,前辈恩公尊姓大名?”“我家孩儿说你有三分气象,让我来看看,我便来了,看你近日行事,虽有狂悖,却不失大将风度,慕容老儿养的好孩子啊。”“前辈认识家师?”“好多年没见了,今日便考你一考。”“恩公有话只管说来。”“你只要能说出我的来历,我便告知你计道人事原委如何?”慕容飞望着鹿群,灵机一动,脱口道:“你是陆谨陆伯涛。”“哈哈,这小子果然有趣。”原来这老头非是旁人,正是鹿角庄陆氏十三太保的父辈,江湖人称:老神仙,又叫寿星佬的陆家掌舵人。这老人年近耄耋,还有如此神通,能驱鹿救人,实在是不可思议。陆谨笑道:“小友和我鹿角庄有缘,又和我侄儿有旧,更何况今日之事,非你之能解,小老儿这才前来,火麒麟已经走了,你我林中叙话。”说罢,徧身下鹿,飘然而去。慕容飞连忙跟上。脱了鹿群,两人寻一处树桩坐定,慕容飞燃起篝火,取面饼,凉肉烤了,敬献陆谨,老头不食,慕容飞自嚼。片刻如意嘴儿水好,呈给老头。陆谨接过水壶,幽幽一叹,道:“你可知今日谁要杀你?”“弟子不知。”“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他。现在他虽不动手,却支使计道人下手,你道计道人是哪个?”“还请前辈告知。”“告知你,你还能打上门去不成,嘿嘿,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陆谨饮了水道:“你可知当年心魔为何能独霸武林,横行天下?”“其心剑无敌,道法高深。”“此其一也。高风亮一代人杰,不但武功高绝,身边还有众多帮手。他本是便是武圣,身边还有计痴、巫师、财神三大高手辅佐。那财神掌管天下财宝,家资巨万,富可敌国,巫师医药两通,神鬼莫测,更厉害的便是计痴,一步十计,心狠手辣,擅长见微知著,杀人诛心。”“难道计道人?”“不错,他便是计痴,计无筹。”慕容飞暗道不好,这计无筹来历惊人,适才一番谋划,如不是陆谨插手,两千铁骑一挤,自己早化为飞灰,果然是一击绝命的手段,更难的他指挥两千铁骑,不声不响,穿州过府,四面合击,分毫不差将自己困在草甸,这番心机着实了得,让人不得不大大的扁服。趁着陆神仙在此,赶紧问道:“心魔为何要杀我?”“高风亮杀人还要理由吗,哈哈,你不必担心,计无筹一击不中,短时不会再来,下一番谋划必定要合天地人方可,待时机成熟,你的万人敌也早就练成了。”慕容飞心道不错,方才他舍命一搏,应该能杀死二百余骑,这才是万人敌的门槛,待神功大成,混元道果加身,打不过也能逃走。这番便先咽下这口恶气,待有了机会,再会一会计痴。陆谨知他心意,也不多说,只道:“你不必再去接应曹少仙,我自有安排,当下还是养伤为上。”“我又不曾受伤。”“休要瞒我,你的剑意受损,心脉震动,不好生调养,三两年也练不会来,速速寻一处自己心安所在,养好伤势,才是根本。”“多谢老剑客。”两人不及深谈,陆谨让慕容飞歇息,天明之前,陆老神仙踪迹不见,慕容飞身边留下一个革囊,打开来,里面显出一盒丹药,慕容飞不禁唏嘘,自己欠下鹿角庄好大的人情,想道鹿角庄之恢弘,碧霞宫之豪奢,不禁心道,难道陆谨便是财神。
慕容飞吞了丹药,信步而行,因有牵念,一路向西。行不过五十里,遇鸳鸯剑客周方玉、万柳芳,一剑杀之,不过百里,遇天骄剑客武振海,一剑杀之,出了豫州,遇红花聂法天、绿叶闻无敌、白莲景双廉三大剑客,一剑杀之。经渭水,杀渭水三杰,过长安,杀长安大侠屠应笑。陈仓驿站,又击杀四无天君、大定尊者、季晓棠僧道儒三大高手。进了幽冥山地界,再遇太黄公、火云公、竹虚公和金阳公,一番论战,击败幽冥四公,只觉身体沉重,好不容易,挨到一处草堂。草舍竹扉,泥墙芦顶,并不破败,进了屋内,躺在竹榻之上,沉沉睡去。待觉得身子暖和,微微睁眼,映入眼帘,正是那道水蓝身影,一双妙目注视他,手里擎着湿帕子。慕容飞笑道:“仙子师姐,别来无恙。”“我却无恙,你倒是伤的不轻。”“我无伤损。”“还要逞强,你身上无伤,但心脉受损,先有大悲后杀戮过重,邪魔入心,在此好好将养,不会有人再来。”“又要劳烦师姐。”“同门之谊,理应如此。”“只是同门,那倒不想教姐姐费心。”“你这厮又来贫嘴,且睡吧。”此处正是飞仙阁,柔水仙子便在此修行。
将歇几日,有若水娘子照料,慕容飞心意渐平,伤势渐愈。这一日正和师姐在阁后园子料理菜蔬。竹篱外有人高呼:“久闻第一剑在此,小僧法道求见。”慕容飞欲出,若水娘子道:“你且老实,我自去料理,想来是西域剑僧荣照到了。”“全凭师姐做主。”若水娘子走到外面,见一沙弥立在篱外,见了人,合十道:“女施主菩萨,我家师傅相请,还望告知慕容施主一声。”“不必了,他不会去的,荣照要来只管来。”“我家师傅说,佛宗三圣和十八罗汉都去了中原,至今未归,真心要请慕容施主一叙。”“你们便当他们都圆寂了吧。”那法道惊惧而去。第二日,慕容飞一觉醒来,若水娘子将一把亮晶晶、绿莹莹的小剑提了来,道:“师弟,看剑僧这口‘元屠’如何?”“师姐好本领,弹指击败西域剑僧。”“哪有那么简单,多亏二次回山,师尊传授我四御剑法,才能一战功成。”又几日,西域四杰,梵音大法师关天星,妙法如意孔三藏,沙漠飞狼费罪业,搜魂恶鬼廉令主又被柔水剑客杀死。慕容飞只是高卧,些许屑小都由师姐料理。这一日,忽听的外面,喊声震天,慕容飞闻得气息不对,飞身到了外面,只见场中两人相斗,已成两团光华。浅绿色的正是师姐手持元屠宝剑,惨白色的非是旁人,正是离虹剑主天魔女。四下里见斗得紧了,都收了鼓吹,凝神观看。慕容飞暗道不好,这天魔女剑法非凡,唯恐师姐伤在她手上,奔雷剑亮出,跳到场中,正要动手。那天魔女腾的跳出圈外,横剑一指慕容飞,阴恻恻道:“你要帮她?”“我自然要帮她。”“好,好,好,我便试一试你们双剑合璧的威力。”说罢,手腕一翻,一口红猩猩的短剑到了掌中,慕容飞见了倒吸一口冷气,识得便是阿鼻剑。慕容飞缓步上前,接过师姐掌中元屠,一手横了奔雷剑,两人对阵,慕容飞道:“你我斗剑两次,未分胜负,今日斗剑,也要彩头。”天魔女一指柔水剑客道:“你不来吗?”若水仙子道:“我师弟一人足矣。”“好,便由你说。”“我若胜了,你地狱一门,西域诸位都偃旗息鼓,不要再来纠缠。”“我若胜了,你马上走,三年之内不许踏足西域。”“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两人言尽,追对厮杀,慕容飞周身紧靠,天魔女还是幕离深重。那天魔女一上手便施展玲珑十三剑,急攻八剑,逼得慕容飞连退八步,待到了第九剑,慕容飞奔雷一收,左手元屠剑光芒大作,连环进击,第一步红莲烧雪,第二步鬼虎神剑,第三步鹤海无涯,第四步幻化黑瞳,第五步清江映月,待四御剑合一,那一击闪电将落,天魔女连退五步,见了慕容飞剑势,知道雷霆一击将至,不觉闷哼一声,阿鼻剑回身防住前后,离虹剑一招“欢喜玲珑”,后发先至,慕容飞一个迟疑,那离虹剑横着切在腹中,总算见机的快,一个翻身飞了出去,那剑伤划开半尺长的伤口,不曾伤到内腹,鲜血洒落。柔水娘子连忙飞身上前,接住慕容飞。眼见他胜负重伤,衣衫破碎,那剑险一险便开膛破肚,总算慕容飞闪的快,硬功虽防不住宝剑,却弹开少许,否则肠子不保。慕容飞抬眼望着天魔女,只见此女一手持一剑,傲然而立,说不出的睥睨。慕容飞颤声道:“好,我即刻便走。”“我岂是不讲道理的人,容你十日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