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王白正是当朝皇帝刘邦的化名——那位被毛伟人评价为封建史上最厉害的皇帝!
刘邦在十年前出任沛县泗水亭长,后因为私自释放刑徒,不得不亡匿于芒砀山中,最终遇到了莫余。
既然是逃亡途中,刘邦当然不会用本名。过去他曾碰到秦始皇大队人马出巡,远远看去令刘邦羡慕不已。当日他望着坐在装饰精美华丽的车上,看起来威风八面的秦始皇,脱口而出自己的远大志向:“哎呀,大丈夫就应当如此啊!”
于是在选择化名时,刘邦便把皇帝的“皇”拆成“王”与“白”二字,将自己的惊天志向隐藏其中。
而后和莫余重逢之时,刘邦已然位至人皇,和当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却鬼使神差的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继续以王白的身份与他相处。
如果有熟读后世网络小说的人在此,或许能明白其中原因——天性爱玩的刘邦,此时正体验着四分幕后流、三分微服私访流、三分扮猪吃虎流的快感。
实在是太有趣了,令生活在这枯燥时代的刘邦欲罢不能,换句话来说就是已经扮演上瘾,算是他目前最喜欢的娱乐消遣。
因此,刘邦当然不可能允许陈内侍戳穿他,正眯起眼睛以些许危险的眼神警告着满头大汗的陈内侍。
你小子看着办嗷!
“……”
陈内侍一生之中,还从未遇见过如此左右为难的状况。
当着陛下的面说陛下的坏话,或许那些非常头铁的谏官会这么做,但他又不是言官,只是个小小的内侍,哪有那么大的心脏和气魄。
可若是不讲……陈内侍感受到刘邦目光灼灼的直视着自己,又明白这在某种意义上可是当面违抗皇命。
实在是太难了!
望着人高马大的肌肉壮汉,此时却委屈巴巴的瑟瑟发抖浑身冒汗,莫余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明白对于封建时代的平民来说,皇帝无比尊贵不可冒犯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宛若思想钢印一般,强迫这小陈着实是太过为难人家了。
“算了算了,你让他出去就行。”
莫余终究还是保留了点现代人的善良,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反正小陈又没听到他说什么反动言论,刚才冒犯皇上的是王白,关他莫子傲什么事。
刘邦笑呵呵道:“子傲确是心善啊,见不得人在自己面前被刁难。”
“是呀,”莫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所以你把他带回家再逼吧,别在我面前逼。”
刘邦:“?”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不过算了,反正刘邦也是为了让莫余安心,随便走个过场而已。
他对陈内侍挥了挥手:“听到了?还不快谢谢子傲,你先出去吧。”
陈内侍却没有立刻行动,更加迟疑的望向刘邦。
“这……独留您一人……”
“唉,无碍,此间唯吾与吾友,无甚危险,让你做什么便做。”
刘邦摆摆手,见陈内侍还想说什么,立刻瞪起了眼睛。
“给乃公滚!”
“……是。”
陈内侍灰溜溜的滚出去了,刘邦又换回笑容,望向莫余道:“子傲啊,细说细说。”
莫余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发,不知为何总觉得老王这变脸相当熟练的样子,想了想道:“那我说了啊,只是戏言耳,你可千万别外传。”
“那当然了,我王白平生最讲义气,人送外号孝义王大郎,必不做这等生孩子没屁眼的烂事!”
刘邦大义凛然的拍着胸脯,听得莫余眼角一抽。
你就没点自己的台词吗!?
摇了摇头,莫余道:“先说这唐朝为何兴盛,原因有二。一是唐皇虚怀若谷,安之若素,能让群臣百官畅所欲言。他本人也善于纳谏,可又非毫无主见,正相反,他执政能力极强,轻易便可分辨哪些是良言相告,并采纳之。”
刘邦摸着胡须道:“若有这些特质,的确不失为千古名君啊。”
莫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咦,你竟没直呼离谱?我说的那么理想化,一般人听来只会觉得不切实际,乃是神话传说中才会有的圣明君主吧?”
“我怎会那样想呢?”刘邦严肃的说道,“据我所知,当今圣上同样虚怀若谷,安之若素,能让群臣百官畅所欲言,善于纳谏,却又极有主见,和那唐皇之贤明极为相似呀,不正是世间存有此等明君的切实证据?”
莫余感觉这话听得有点耳熟,笑道:“你这墙头草,变得也太快了吧?片刻前还在我面前痛骂皇上,现在却又完全改口。此间仅你我二人,你要向谁表忠心呐?”
“额……我也只是听闻,有出入很正常……”刘邦呛了一下,“不过不说别的,我赌以圣上广阔之胸怀,即便知晓你我此时言语,也绝不会怪罪吾等!我王白,对此深信不疑!”
莫余没理会王白的辩解,实际上他现在也已经说得起了兴头,让他闭嘴别讲都会憋得难受。
实因莫余来自拥有丰富娱乐的现代社会,在古代活得可谓无聊至极。即便身处盛世也极缺娱乐手段,更何况他大半辈子都在乱世漂泊呢?
多年下来,莫余最大的爱好便是夸夸其谈纸上谈兵,喜欢和知己好友聊天唠嗑吹牛逼。换成现代说法,就是最标准的键政高手嘴强王者。
因此莫余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懂,反正兴致上来了,就继续说:“唐皇虽贤,可若没有更先进的官僚制度辅助,也无法仅凭他一人铸就大唐盛世,这便是其二了。”
刘邦怔了怔,他还以为莫余接下来要说群臣贤明呢,本来中途还暗自撇撇嘴,心道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如若皇帝圣明,大臣贤明,那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能兴盛,说了简直等于没说,却没想到听见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更先进的官僚制度?唐朝难道没有三公九卿吗?”
“三公九卿?”莫余不屑的一挥手,“那都是老掉牙的制度了,用之大大有害,如今大汉居然也在这方面照抄暴秦,什么都抄只会害了大汉呀!”
此乃键圣嘴帝的最大共通之处,便是无论自己明白不明白,总之先要蔑视一切,才方便自己接下来过嘴瘾。
刘邦就有点恼火道:“我……咳,大汉没抄暴秦,在细节上多有不同!再说了,治国方面的东西……能叫抄吗?暴秦未必没有可取之处,我大汉不过是取其精华,借鉴耳!”
“啊对对对,你说是就是吧。”
刘邦被典中典的现代语录勾得怒气直线上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三公九卿有何弊端?若言之无物,那也不过是哗众取宠的空谈罢了。”
刘邦对此是不屑一顾的,他这小友虽有些奇思妙想,但终究是升斗小民,眼界见识肯定比不得他那些拼杀多年的开国猛将们,又哪可能知庙堂之事,明治国之理?
何况若三公九卿真是大大有害,那早有人提出异议了,难不成满朝文武还贤不如你莫子傲一人么?
听到刘邦如此质问,莫余不恼反喜,好捧哏!
口嗨时最怕的就是对方毫无反应,得要有人配合着应下来,方能有后续吹嘘的空间。
“老王啊老王,这你就小觑于我了。你可知过去乱世之际,曾有大贤言,张子房与莫子傲合称南张北莫,正乃卧龙凤雏,得一者可得天下!”
刘邦望着莫余那不要脸的模样,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呵,这么说来汝之智与留侯不分伯仲?”
“承让,也就稍差一筹吧。”莫余谦虚的说道,比了个指间宇宙。
“哦……”刘邦一挑眉,“那我倒要听听智比留侯者,究竟有何高见了。”
莫余顿时眉飞色舞,指点江山道:“三公九卿最大的弊端,就在于职责分布极其混乱,九卿里起码有一半都主要是为皇室服务,明明是中央行政机构,却家事国事混为一谈,这能行吗?这不行的!”
“这有何不可?”刘邦不悦道,“君王无家事,家事即国事。”
“当然不可了,这乱七八糟的职权划分导致各个官员分权分职都非常不明确,就让不少事情都没有专门负责的官员,又让不少事情似乎几方官员都能管辖,最终乱成一团。然而事情总要解决的,那这些不知哪方接手较好的事情,最后会交到谁手里呢?”
听着莫余的循循善诱,刘邦略微沉思了一下,随后心头一跳。
丞相!
虽然许多无法决断之事,会上报给皇帝,但刘邦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他最不喜爱工作,所以都会丢给萧何或陈平等人处理,那么说到底还是由丞相处置。
见刘邦满脸若有所思之色,莫余继续道:“看来你明白了……而在此基础上,如今的三公以丞相权力最大,又是百官之首,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严格来讲,也可算得上是丞相的助手——这丞相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点?”
刘邦没想到莫余真能明确的指出问题所在,皱着眉头道:“纵使丞相的权力再大,圣上也有随意更换丞相之权,这个丞相不行再换一个便是了。”
刘邦能有此想法,在于他本身是一个以个人魅力与个人能力便可强压一众开国天团的存在,所以他有如此的自信与魄力,甚至于视作了理所当然之事。
但莫余却不知王白是刘邦,再次发挥了键圣的通用技能——不屑的一哼,呵呵冷笑道:“一代或许如此,若是代代这样又会变得如何?”
“什么事情都是积少成多缓慢变化的,水滴可以穿石,一代代朝堂如此,皇权便会在此过程中被慢慢削弱,最终到达了难以掌控朝廷的地步,等那时方知不听莫余言,吃亏在百年呀!”
刘邦闻言失神了片刻,莫余的话中虽然没有特指日后的哪位皇帝,但刘邦立刻就不由自主的联想起自己目前的太子刘盈了。
刘盈是他的嫡长子,为人善良谦和,待人温柔有礼,朝中绝大部分大臣们都很喜欢他,唯独刘邦总是看着有点不顺眼。
因为他太懂自己的儿子了,明白刘盈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纯纯的老好人,这般谦逊的性子,登基后真的能镇住群臣百官吗?
就算暂时借着自己的余威震慑住了,那数十年后、数百年后呢?刘盈多半同样会选择一位和他差不多性格的皇子为太子,那位太子估计亦会如此,这样循环往复几代之后……
刘邦有点难以往下想象,只觉得莫余口中描述的明天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