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胧替代器官？”
嘉图将有些不解的目光投向伍尧。
因为在他看来，伍尧和孙思邈都是健康正常的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结果伍尧微微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我是个盲人。”
嘉图愣住了，回忆了半秒，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而雷雨从抽屉里翻出来两份简历，导入到了嘉图面前的显示器上，替伍尧解释道：
“孙思邈和伍尧都是在我这里治疗的，伍尧是双目失明，孙思邈是先天性心脏病——你不会以为这么多年，避难所内就只有你一个残疾人通过第三轮测试吧？”
雷雨用有些玩味的目光看着嘉图。
嘉图愣了半秒，目光在伍尧和雷雨之间不断扫过，一时间紧张地有些结巴：
“但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出来伍尧总队长和孙思邈队长身上有什么问题……”
“当然是因为已经治好了啊。”
雷雨含着棒棒糖，晃动着双脚说道：
“你们第三总队的探荒者，每人都会有一次使用《愿望之种》的机会，如果你选择机械移植，或者人工纠正，就可以把《愿望之种》用在其他的地方上；如果选择魔胧方案，那么就可以让《愿望之种》替代你原本的身体。”
雷雨说着，一招手，伍尧也低头让嘉图看了下自己的眼睛。
咋一看上去，那只是一双普通的棕色瞳孔，却能在瞳孔深处看到彩虹色的光芒。
“这双眼睛便是由纯粹的魔晄物质构成的器官——魔胧。”
伍尧直起身来，平静地说道：“它和普通的魔晄道具不一样，不仅不会吸收能量，还会主动释放能量，孙思邈的‘风神’称号，和我的‘魔眼’，都是这么来的。”
“但是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
雷雨扑到办公桌前，“啪啪啪”地按着桌面。
很快，嘉图面前，就出现了一系列的清单：
“《愿望之种》需要很强烈的愿望才能发芽，历年的作训生里，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可以催化成功，其中九成的《愿望之种》，都和自己预想中的实现形式不太一样。”
雷雨指着伍尧说道：“这小子和孙思邈算是运气好的，所以他想在你身上复刻自己的奇迹。”
“但是失败了会怎么样？有没有风险？”
嘉图有些犹豫地问道。
“有。”
雷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魔胧替代手术需要将你得到的《愿望之种》移植到对应器官附近，如果失败了，就会造成严重的内出血——如果是像孙思邈那样的心脏移植，更是会导致直接死亡。”
“所以，你恢复左腿的愿望，到底有多么强烈？”
伍尧蹲下来，看着嘉图，缓声问道：
“你的真正愿望是什么？”
嘉图犹豫了下。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他想恢复左脚的愿望，和成为探荒者的念头是重合的。
因为只有成为探荒者，对于避难所的人们而言，他才算是个有价值的“人”，才能获得避难所的医疗资源，才有可能见到类似雷雨这样的生命层高阶研究员。
但是，对他而言，恢复左腿的愿望真的有那么强烈吗？
强烈到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攀爬上第三轮测试的《生命石碑》？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嘉图只是略作思考，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很爱惜性命的人。
将一条左脚和整条性命放到天平两端，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整条性命。
毕竟，那可是生命啊，有什么不好，非要把整条性命都赌上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听听古话不好吗？
但是他为什么又选择成为探荒者了呢？
真的只是为了一条脚吗？
嘉图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无法欺骗自己，所以他知道，恢复左脚，只是他选择成为探荒者的原因之一。
而且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他感觉他很难解释。
只是每当他独自一人坐在寂静空旷的坍塌区前，每当他想要到更远的地方随便走一走，每当他想和其他人好言好语地打交道，却因为这只左脚碰了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只能往上走，往上爬，直到这条脚再也无法拖累他，直到他可以笑着和别人说起有关于自己这条脚的故事时，他才能治愈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窟窿。
所以看着伍尧那有些期待的目光，嘉图知道自己无法满足对方，只能低头说道：
“抱歉……我大概没有将恢复左脚，当成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治疗室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在嘉图低着头的时候，伍尧和雷雨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然后巨人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
“那就没办法了，你要选择机械移植还是人工纠正？”
“人工纠正吧。”
嘉图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只是疼了点而已，我还是能忍耐下来的。”
听到他这么说，伍尧也不禁点了点头：
“死亡、痛苦和挫折，是我们人生路上永远避不过去的三位朋友。”
“如果想选择更困难的道路，就不可能不面对他们。”
雷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不禁感叹道。
“总要有人去走那条最困难的路。”
嘉图点了点头，联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也彻底明白过来。
“……成功则荣耀加身，失败则成为垫脚石，无论如何，都是运气。”
伍尧凝视着嘉图，那深邃的目光，让嘉图不禁联想起从高崖上坠落的先攀者。
如果没有先攀者开辟的道路，无论是嘉图还是赫娜，都不可能通过诺亚那条更危险的线路成功登顶，成为探荒者。
于是他用力点头：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
。
在离开生命层的治疗室之后，嘉图看着身后关闭的自动门，深吸了一口气。
伍尧好像还有些事情要和雷雨说，所以就没有送他离开。
“我没能满足他的期待，这样做也很正常吧……”
嘉图默默思考着，对最后那段对话，感到有些羞耻。
他不知道自己对上了什么电波，居然可以和那两个人说出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但不知道为何，从生命层的治疗室走出来后，在浑浑噩噩中，他感受到了一种不自觉的轻松。
按照和雷雨的约定，接下来一年的时间内，每次回到避难所，都要到她这里进行两次畸形纠正。
虽然过程会很痛苦，很漫长，但相比直接进行机械义肢改造或粗暴义体手术，会少去很多的副作用。
“而且，以前的复健病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一点一点地恢复肢体行动能力……和他们相比，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嘉图站在上层区的自动扶梯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上层区居民，突然觉得如今的避难所，好像也没他之前印象中的那么面目可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