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过日子得人心换人心,她把攒了半辈子的积蓄拿来给国祥,国祥接过来,开开抽屉和自己的积蓄放到一起,锁上抽屉,把钥匙交给桂枝。
国祥是爱憎分明,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认识他的人不敢轻易冒犯,不认识他的人一旦冒犯,他立刻给你来个不好看。那天,他去买番茄,卖家趁他低头挑番茄时,把一个坏番茄放进去,他发现后,斥责卖家不诚实的同时,撂下挑好的一兜番茄不要了,在这家的邻摊上挑了一大兜番茄,他就是要气气不诚实的人。还有一次,他去银行给厂里存钱,路过供销社,顺便去看看想给老娘买块海绵当褥子铺,他招呼营业员把海绵拿过来。海绵体抛且重,拿放不便,营业员怕拿过来他不要,嫌麻烦。势利眼的营业员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再决定拿不拿。当时国祥身上披着一件破棉袄,其实,国祥很讲究衣着,这件破棉袄是刚才他去看老娘,老娘怕他冷给他披上的。营业员就这么一看便断定此人买不起,不耐烦的说:“存心买不买?”
国祥说:“我不看质量好不好,咋买?!”
营业员不耐烦的搬起海绵撂到柜台上。
国祥一看营业员这态度便恼火了,海绵也不看了,刺啦拉开人造革提包亮出一沓一沓的钱,说:“看我能买起不能?!今个能买我也不买!”刺啦又拉上拉链,扭头走了。
桂枝把家收拾的有条不紊,变着法给一家人做吃、做喝。国祥怕她累着,买来了洗衣机。闲来,桂枝拾起丢失多年来的兴趣和爱好——绣花,她把电视机上做个罩,绣上花,把缝纫机上做个罩,绣上花,生活里充满了情趣,也开始零星的为方洁和建军准备结婚的东西。她永远保持着不串门,不说闲话的好习惯。国祥一进家门,桂枝端上热乎乎的饭菜,久违了家的感觉。更让国祥欣喜的是,闺女利军也找回了妈妈在时的欢乐,妈出事时利军不满12岁,想起妈就哭,闺女哭国祥跟着掉泪。宅心仁厚的桂枝对待利军视如己出,利军吃啥饭桂枝给她做啥饭,她要啥衣服桂枝能做就给她做,真做不了就买,直到她满意。国祥遇见相中的女孩衣服,不买便罢,一买就是三件,仨闺女一人一件,他把方洁也当闺女待,决不厚此薄彼。国祥给儿子定的清规戒律,不结婚之前不准在家住。
多愁善感的方洁终于从家庭主角转换成配角,有了这样的爸爸她如释重负,再也不用为家里家外的大小事操心了,有种拨云见日的美好,如沐春风的舒心。
国祥不让桂枝和方洁种菜卖菜,把菜地承包出去,他说,种菜不划算,不如上班挣钱买菜。
方洁当上了化验员,春暖花开时,去省城玻璃厂学习。
徒弟徒弟三年奴隶,师傅站着,赶紧搬来凳子放到师傅的屁股下,师傅坐着赶紧茶水端到跟前,师傅洗手,赶紧那条毛巾备着,随时递给师傅擦手,赶上过节买点东西去师傅家坐坐。
每到星期五晚上,她们一行四人,俩人一张床上,四个人两张床上,脸对着脸,两手托着腮帮,信马由缰的聊,聊到后半夜,睡到自然醒。白天逛大街穿小巷,累了坐下来歇歇,饿了找个小吃摊吃吃,逛到昏天地黑才回旅社,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对生活有无限的期许。
她们中间只有小霞没有男朋友,小霞说,我不注重外表,我一定要找个说的来的,坚决不听媒妁之言,我要自谈。方洁说,他说啥你就接啥呗,有啥说不到一块!另一个说,俺妈说,闺女找婆家就是蒙住被子跳井,全凭运气。
小霞说的那叫三观一致,那时候,没有这说法。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刚刚挣脱传统的桎梏,先知先觉的人有意识,方洁没有,她是后知后觉,根本不知道啥叫说的来说不来,只要不是故意挑她的刺,她都能合的来。她是愚钝的,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初中上生理卫生课老师不讲,让自己拿着书看,她羞的不敢看;14岁来月经时,弄脏了裤子,坐在凳子上不敢起来,放学一只手捂着屁股回家,哭着给妈说,她有病了;乳房刚刚发育时,她也感觉很羞,有时候她把裙子提到乳房下,用裙子松紧带的褶子来掩盖刚刚隆起的乳房;她和建军肩并肩走在街上,总感觉不好意思,有意和建军拉开距离;她更不懂结婚是干啥的,她是性盲,想着一男一女睡在一张床上就会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