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85-我们的初见

黄昏时分,水天交界处的云如同燃烧起来,在雪白的沙滩上洒下大片明亮的黄。梁铮打算离开了,徐光尧叫住他,递过来一个盒子,梁铮微微诧异,徐光尧看着远处玩耍的儿子,漫不经心地解释道,“讨女人欢心呢,也要动点脑筋的,不能太寒酸了。这一对是南边矿里新开出来的,我替你留下了,说不定用得上。”

梁铮看着盒子里翠绿如冰的翡翠手镯,比拍卖会上的那一对还要出色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徐光尧有些受不了,直接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心领了。最后我送你几句话,那个霍磊放在我这里,比放到别处都好,你不用担心,还有你撒开网去捞人效率太低,还容易出事。程晓晓为什么躲着你,人家愿不愿意见你,你想清楚没有,想好这些,你再想想该怎么找,说不定事半功倍。”

梁铮离开了,徐光尧只浅浅送了几步,就加入了儿子,踢球去了。汽车一路往北,浅淡的树影打在车窗上,梁铮心里对那个女人的思念愈加浓重。

临行前,那位程部长不无失望地告诉他,威尔逊,那位国际外科名家,刚刚给他传来消息,他们研发的新疗法在人体双盲实验上失败了。。。。

所以,程家是不可能把她拘在一个疗养院的,她爱的,唯有自由,他们不会为难她的。

梁铮眼眶突然涌上一股湿热。

程晓晓,对不起!

对不起!

。。。。。。。

我六岁之前的记忆,大约都是和国盟军部有关。那时光尧也只有7、8岁,经常偷偷带我和徐老三去靶场,光尧个头最高,总是能选到最好的位置,环数也最高。我其次,徐老三最差。可每当徐老三听到又是自己垫底的时候,总是大哭,拿牛奶糖哄也哄不好。光尧和我总结出经验来了,最后一枪,我故意打偏,这样我的成绩都和她差不多了,徐老三这时总会鼓着掌说自己个子矮,力气小,所以差2环也应当,这样倒数第一的名头就落到我头上,我们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约是个夏天,花河的大当家来了盟部。在我们的记忆里,花河和国盟总是不睦的,所以当那个肚皮肥肥囔囔的男人走进大院,身后又没有什么卫兵的时候,我们的好奇就被勾起来了。但他和将军谈事的会客厅外面围了一圈的人,我和光尧想要偷听是没有希望了,于是我们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徐老三,徐老三还是个不到5岁的小姑娘,稍一被我们撺掇,好胜心就起来了,蹭蹭就跑到会客厅后面打探消息去了。不久,她就回来了,哭丧着脸说,将军要把我们送给花河的当家,说这样才能不打仗。

光尧自然不信的,但是他启蒙的早,很快就明白了徐老三的意思。将军大约要将我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送到花河大营,去跟花河当家签订一份类似古代质子协定。光尧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我也明白过来,笑着安慰他们,“去就去,就当提前当兵了,等我学成回来,咱们再打靶,我可不会再让你了徐老三。”徐老三却哭的稀里哗啦的,“可是那个花河当家有了名的脾气差,爱打人,你过去,岂不是要受很多苦。我长大了可是还要嫁给你的,万一你被打死了,我岂不是就成了寡妇了。。”

光尧:。。。

我:。。。。

最先安慰我们的还是光尧,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如果真像以前交换人质,阿铮过去可以是可以,但是那个梁当家可没听有儿子,总不能我们国盟白白送阿铮过去当人质吧。不行我要去找将军说清楚。”

徐老三的眼神却看着光尧,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她自己终于忍不住坦白了,“听说,梁老大也给将军送来一份大礼。。。。”

能让将军拿自己儿子去交换,我们三人都十分好奇,于是偷偷溜出去去看那份“大礼”。我们绕过后院,又躲过巡逻的卫兵,终于在一件库房里见到了那份大礼,是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男女都有,大些的不过三四岁,小的仅仅刚会笑,有几个妇女抱着,时不时给喂些水,有的还在津津有味地啃着手指头。

徐老三有些吃味,“大哥,这些都是将军的私。。”

我的脸刷的一下自红了,徐光尧看出我的窘迫,呵道,“瞎说什么呢,将军怎么可能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孩子,真这样,阿妈不早得来闹翻天了。”说完,光尧又搂紧了我,“阿铮和咱们是一样的,你以后不许胡说了,更不许说嫁给他。阿铮长大一定要娶个大美人,谁看得上你,生得黑,还偏偏不爱照镜子。。。”

自然又少不得一番打斗,徐老三被将军宠惯坏了,哪里忍得了这样的话,挥着拳头就上来了,可光尧却不含糊,一把躲开,光尧又说了不少我的好话,可我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私生子啊,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心情沉到谷底,没了劝架的心思,于是转过身看那群孩子,好奇起他们的身世起来。这时候,一个卫兵带着一个摄影师一样的男人进了院子,我们三终于不敢乱动了,躲在暗处,直盯着他们一一给那群孩子采血、照相,甚至还每人发了一个带着数字的纸牌。

再后来,一个天蒙蒙亮的清晨,我被人像仍货物一样,带到了一辆汽车上。后排宽敞的座位上,是那个满肚肥肠的梁当家。他眯着眼,略略瞧了我一眼,就让车出发了。我也只好闭了眼继续补觉,就当又搬了一次家吧,哪里补觉都差不多。

从那以后,我改姓了梁,成了花河军营里一名不起眼的小兵。除了跟队伍日常训练,军营里许多杂事也落到我头上。我没有任何怨言,烧水,擦地,洗衣服、甚至喂猪一类的苦力活,我从小就看母亲做,根本难不倒我。我干的卖力,训练也没落下,争取每一次都尽力做好,成为这个军营里最优秀的士兵,这样就能少挨鞭子,就没有人敢为难母亲。

三年后,我再次回到国盟,光尧和徐老三都来看我。光尧又长高不少,穿着英气的制服,徐老三还是有点黑,她说光尧要去留学了,以后这里就她一个人了,她希望我能留下来。可是我知道,梁老大大约是不会同意的,因为那群孩子也很珍贵。国盟和花河,这三年里也不全是太平,每一次,花河落了下风的时候。我都免不了挨几鞭子,再加上饿几天肚子。光尧看我身上的军装太旧了,就送了些他穿过的衣服给我,徐老三也跟着送了我几块点心。我咽了咽口水,问起那群孩子的境况。徐老三哭丧着脸说,听说将军要拿他们去跟北边做什么交易。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将军真拿那群孩子去做了交易,那我回国盟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正在这时,一位大夫模样的男子,走进来,客气地给我送来一粒淡黄色的药片。光尧立即质问这是什么,那位男子笑着答,说是祛什么蛔虫的药片。徐老三当即表示,自己也想要一颗,大夫吓了一跳,忙解释,这是进口来的,很金贵,都是有配额的,您和光尧少爷的,都是单独给的,这一片是将军特意让人给我留的。光尧听完松了一口气,徐老三也认为将军还是心里记挂我的。大夫总算把徐老三唬住了,我这一片却不得不吃。我一口水没用,直接咽了下去,大夫满意地走了。

我们趁着难得重聚的日子,每个人都激动得不知道干什么。最终我们决定再次去后院看看那群孩子。

后院的往来忙碌的阿妈比之前多了不少,看得出他们生活的环境还算不错,至少比花河大营好上很多,他们甚至可以自由地在院子里玩上一会。我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有些吃味,可是我是梁铮,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们只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幼兽,而我,梁老大说,他想要把我培养成花河上空最凶猛的雀鹰。

他们也和我一样,每人领完药片后,登了记,然后各自服下。几个年纪小的,大夫甚至还让阿妈把药片碾压碎了,混了水,给他们冲服。

我很好奇,他们到底什么来历,值得将军肯拿我去交换,甚至还给他们也吃了和我同样的药片。

直到很久之后,在梁老大喝醉了,拿皮鞭抽打我时,说漏了嘴,我才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很昂贵的药,也是一种很凶狠的毒。

吃了药,大约就要得一场很严重的病。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造化了。

他们吃完药,依次又拍了照,然后他们就玩去了。

光尧仿佛看懂了什么,他神色有些复杂地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以后他就去找来世界上最好的大夫,给我瞧瞧,他不会看着我出事的。我也安慰他,将军总不至于要我性命,想要我性命的话,又何须这么麻烦呢?

离别时,一个小姑娘突然呕吐了起来,引起了大夫的注意。大夫并不十分在意女孩呕吐的原因,反而命令女孩,尽量不要吐出药水。一群人都围着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却没有人敢上前帮忙。这时一个小女孩从人群里站出来,递过去一瓢清水。

她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端着水瓢的手都有些吃力,却依然坚持让呕吐的孩子漱干净嘴巴。我们的目光也被那个小女孩吸引去,她干干瘦瘦的,枯黄的头发短短的盖在头顶,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眼睛里却闪着一股热忱。我悄悄靠近了光尧,“将军到底要用他们做什么交易?你清楚吗。”光尧眼神里带着不确定,“好像,是。。要用他们跟北面,换一些什么物资。”

原来他们要去北面啊,还算不错,至少那里没有战争。

回去的路上,梁老大一脸不悦地上了车,看到我,脸色更阴沉了,直接按住我的头,给我灌了半壶一旁的汤药。

我当即大吐不止,连中午吃的徐老三送的点心都吐出来了。梁老大看到后更是大怒,骂我不争气,要我以后国盟的东西要少碰少吃。梁老大对国盟恶意满满,可今天的事,却让我有了些许怀疑,或许将军并没有接我回去的打算,甚至对我更多是一种利用。

我和光尧,徐老三他们,毕竟不一样。

心里的一些光热就这样被梁老大的一壶药茶彻底浇灭了。我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回去后在,就病倒了,在军营狭窄闷热的小床上,躺了不知多少天。直到我虚弱得吃不下任何东西,梁老大才让大夫进来看我,大夫开了药,梁老大看着半死不活的我,气不打一处来,朝我屁股抬腿就是一脚,见我躲也没躲,他才相信我不是装的,才骂骂咧咧出去了。

那一刻,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