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谦或许是希望通过不断地接触与克制,让弟兄们能够更加温和,但他却在不经意间培养了狮子们更深沉的杀意。
本性是极难更改的。
黄谦对此的理解,觉得是所作所为有所保留所以才没能让本性更改,他终究还是相信本性可以被改变。
可实际上会变得一直在变,不会变的永远也不会变,没有任何前提条件。
狮子的嗜血本性就是这样固执的东西,纵使马戏团动物园中表现得温顺,但那其实只是温饱。
作为生物人类并不孤独,囿于情感,人类确实在地球上独一无二。
动物们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因为没有传承的手段,一生所能拥有的感情永远只能局限在基于本能的萌芽中。
如何才能更进一步?
接到消防通讯,随之赶来的人类车辆中,一个眼中无神的老者靠在车窗边上,好像已经死去一般,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只是沉湎于思考。
如何才能更进一步?
动物们没有这种野心,人类也不会这般好心。
希望看到动物能够进化到人类这种程度,是为了当做人类进化的参考。
老人希望像教育人类那样教育动物,同时观察动物大脑的变化,找到人类再次进化的关键。
这样的想法有些疯狂,因为如果付诸实践,作为实验材料的不止是大量的动物,还需要大量进行脑改造的人类。
老人担心的从来不是实验会导致多少生命消失,他只担心实验失败已经自己活不到实验成功的那个时候。
如今他已年近花甲,在人类中只是刚刚到了可以称作“老”的年龄,但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早就枯死。
在老人二十岁的时候,他的祖爷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相继在一年之内去世,除此之外他的导师,打工店老板的父亲,女朋友的爷爷......
没有意外,那么多老人,全部都是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其实更偏褒义,但老人却因为经历了太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怕。
带着安详的笑容与世长辞,不过是欺骗死者家属的美丽谎言,一般而言也不会有人非要反驳,毕竟痛苦再多一分就仿佛会崩溃,而体面也需要一些伪装。
接连举办葬礼,不是关系格外深厚的亲朋已然不愿意沾染更多晦气,可就算没有缺少来宾,种种操办也会越来越草率。
有些人或许能够理解这种重负下,做事会有所失常,但老人作为亲历者才明白这种事同样一回生二回熟。
火葬场和墓地甚至因为同情真的愿意免费赠送服务。
仪式的简陋只是因为他们确实看透了这些事本质上没有任何意义。
死了就是死了。
魂归故里与曝尸荒野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状况下当时还年轻的老人一开始还能怀抱热情,毕竟他所学非要说还是能和医疗沾边,通过对动物的研究找到延长人类生命的方法,成为了他安慰自己的信念。
他明白这种信念做到的可能微乎其微甚至虚无缥缈,但他的内心需要这样一个支柱。
可他从没想过,接踵而来的噩耗,让他只剩下笃信于此的空壳。
在第三个死者死前,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
任谁这时候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医院故意将人医死的,尤其是他们作为患者家属已经比很多新来的医生护士还要熟悉医院中的方方面面,取药甚至可以直接刷脸。
人是怎么在床上随着医疗一点点死去。
老人回想曾经,觉得当时自己就已经开始疯狂,已经完全没有把病床上的老人当做自己的亲人,甚至没有当成人,而是当成了一个下好药的小白鼠,研究死亡的观察对象。
这样的人极其脆弱,所有医疗手段都好像一种处刑,而经受一切的人甚至没办法开口拒绝。
也许只是正常呼吸导致一点未曾被其他人注意的身体动作,都会被认为是痛苦或者有反应还清醒的惊喜。
他的意识是何时丢失的?
老人以及医生甚至都没办法确定一个具体时间,这不是工作失误或者过错,只是无法从外界加以确认。
情感成为了过滤真相的壁障,躺在床上的人一举一动,在站在床边的人眼中却是各种各样。
老人认为,早在生命体征消失被确认为死亡很久之前,床上的人就已经死了,拔不拔管其实都一样,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样,比薛定谔的猫都难以琢磨。
后来老人的父母没有同意最开始听信的“不拔管只会徒增痛苦”的说法,可却不是因为想要救人的心多么迫切。
只是因为家里短时间内死了太多人,选择拔管好像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是故意为之。
但硬撑着让这些“寿终正寝”的老人痛苦的死去后,依旧被人如此说了。
原来死亡不是一种自然之理,而是一种过错。
老人要纠正这种过错,哪怕为此他必须先一错再错。
这是个疯狂的想法,老人不是现在才知道,当时就有所感觉。
所以他还为此专门去看了心理医生。
并在诸如“生命不止有长度还有宽度,用宽度来弥补长度”之类的理论中,老人越发笃定自己的疯狂是正确且实在必行的。
这世界上所有道理都是在为生命的长度不足找借口。
老人要延长生命。
他不觉得自己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所以他伪装成一副没有疯的模样,至少他看过的几个心理医生都被他蒙蔽了。
这一年,继续死去的老人成为了他的幸运。
他们或许能够理解老人的疯狂。
可惜他们大多无法回应。
只有女朋友的议员爷爷,老人的导师以及他打工所在连锁店的富豪老板回应了。
他们能够理解老人的疯狂,但他们的死因为时间关系,无法享受到老人本就虚无缥缈的研究成果。
老人本可以用“我可以将你们复活”这样极其简单的骗术,轻易骗过这些与他同样疯狂的将死之人。
但他还是为了保险用了更卑鄙的手段继承了他们所拥的权力,财富与知识。
只有亲情是无用之物,老人不想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