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婴碎

时间流逝,众人在煎熬中度日如年。

那反复出现的黑镜像无底洞一般,每次出现都会带走一位修士的性命。

在用实力震慑过众修之后,楚谣又多次被黑镜逼到绝处,每次都是险之又险,有一次还再度被逼得使出了鬼隐步。如今她体内能用的灵力,大概只够她再使用一次。

那存灵诀她只用了皮毛,毕竟研究的时间太短,如果给她充足的时间仔细研读,她有信心至少恢复炼气三层的法力。如今自然不行,毕竟连静坐修炼的功夫都没有。

消失的修士越来越多了,十人、二十人、三十人……

刚开始还有人会为同道悲伤,后来,活下来的人都变得麻木,眼神中透着绝望。

甚至有一两个人,觉得进了那黑镜也没什么,说不定没死,只是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于是在黑镜出现后主动跳了过去。

楚谣可不敢冒险。她还记得在张疯子之后被吸进去的修士最后发出的惨叫。

楚谣和白月见还算幸运,另两位师兄却没这么好运了。

路华,他被黑镜逼到角落,楚谣和白月见本想帮他一手,但还是来迟了一步,他最终没能逃过此劫。楚谣虽然嘴上说着和这老头不对付,但想到以后再也听不到这位老头子的絮叨,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陈木尧倒是没被吸进去,但他某次逃命之时和一位修士产生了争斗,代价是对方的性命和自己的一条腿——对方应该是有种强悍的硬体功,陈木尧一招不慎,被其打折了腿,这样子根本无法行动。

若是修为还在,这样的伤势须臾之间就能恢复,可是现在不行。

陈木尧清楚,下一次黑镜出现,就是自己的死期。

“快走吧,我不想拖你们的后腿。白师姐,你是我们天阴宗的顶梁柱,谁倒了你也不能倒,你若是倒了,我们天阴宗就真没了……”陈木尧断断续续地说着,满头大汗,腿伤令他痛苦无比“就是希望你们若是能活下来,帮我照看一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唉,活了四百多岁,连个儿子都没有,有时候真挺羡慕青禹那小子,他虽然资质不高,但是比我想得开,当个掌门,儿孙满堂,也挺快活……”

楚谣听得有些想笑,没想到这位沉默寡言的陈师兄也有如此多话的一面。

“放心吧陈师兄,你的弟子我会帮你照看好的。对了,你修炼了这么多年,肯定不会只有天阴宗一处洞府吧?你就一并告诉我,我把你的法宝灵石都转交给弟子……哎哟!”

楚谣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月见在额头上打了个爆栗。

白月见皱眉叹气。她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我不收弟子。要照顾,自己活下来照顾。”

陈木尧一时失语,苦笑着摇摇头。

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下了三十六人。

这其中,有他们三个,有那位儒雅修士,有狂士黄龙,有那位死了丈夫的女修,还有重云宗的祝长老和刘芸。

风元大陆,或者说整个风元星上,最顶尖的战力,不足一日就折损了一半人!

没有人知道,这场恐怖的追逐游戏,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就在这三十六个人在惶惶不安中等待黑镜的下一次出现时,大厅终于发生了变化:

棚顶的圆灯闪烁了几下,整间房子变得暗了许多。接着数道熟悉的金光从那圆灯中射出,将众人都笼罩其中。

终于结束了吗……

楚谣长出了一口气,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总比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被镜子追杀强。

金光大盛,她还没来得及和师姐告别,就眼前一闪,被传送到了另外的地方。

沉重的眩晕感在脑海中发酵。过了许久,楚谣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和初来时一样,被球形的金光束缚在半空中。

一片纯白的房间,和之前的感觉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在房间的内部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设施,设施之上流光闪烁,鬼画符般的文字不断闪烁。除此之外,楚谣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此人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吗?

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脸上带着蓝色的面罩,双眼中流露出疲惫之色,正在各种设施之间来来回回,不知在忙碌着什么。

看到此人的模样,楚谣原本紧张的心绪竟缓和了不少。还好,对方和自己没什么不同,最起码长了个人样。

男子见楚谣醒了,对她说了几句话,楚谣有些迷茫,因为那是她听不懂的语言。那人随即拍了拍脑袋,像是忘了什么,接着在某个设施上拍了两下,楚谣只听到自己的头顶传来隆隆的声响,然后惊恐地看着两条铁色的触手将一个接满各种颜色插管的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

楚谣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紧接着一股海量的信息流入自己的大脑。

这信息庞大而驳杂,好在她的神识虽然被封印,但仍能发挥作用,识海被动地全力运转,最后把这些信息化作楚谣自己的记忆。

这是一种全新的语言文字。

楚谣这才明白自己被做了什么,而且对她而言这并不陌生——在修真界,这种传递信息或者记忆的术法叫做“灌顶”,又叫“灌灵”,常用于师父给弟子传授功法。

“这下没问题了。能听懂我说话吗?”

“能。”楚谣生涩地开口说道,她还需要再适应适应。

“嗯,类人智慧体,雌性,生命体征良好,无显著外伤与遗传疾病……”各种光线在楚谣身上扫来扫去,耳边传来各种听不懂的话“‘精’制后生命极限预计达到未来七百到九百年,不愧是四级的‘长生种’,比刚才那个强多了。”

楚谣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待宰的猪。

“唉,小姑娘,看你长得这么年轻,我都不忍心下手了……哦不对,你应该有两三百岁了,我总忘了这事。”

男人耸了耸肩,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缓步走来:“好吧老奶奶,希望你能忍住,这对‘你们’来说可能会很痛苦,不过痛一下就好了。别怨我,我也是按流程办事。”

你才老奶奶,你全家都是老奶奶!

楚谣气得想要破口大骂,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他们的语言里“全家”怎么说。

然后她看到男人的手中拿着一个圆筒状的透明管子,管子里摇晃着诡异的青灰色液体,顶端的针头闪烁着狰狞的银光。

“抓我们来到底要做什么?”楚谣一字一字地艰难说道。

回应楚谣的是戳在身上的针头。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把针筒扎在自己的脖子上,接着把那些液体打进了自己的身体。

“做什么……”

初时还没有什么感觉,随着时间过去,一股难言的燥热感逐渐遍及全身。

一开始是在脖子附近,后来蔓延到了躯干,再到头部和四肢,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像是被烈焰炙烤一样,这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凶,楚谣感觉自己像是被点燃成了火人。

楚谣的身体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上的米色囚服也被汗水浸透。

如果只是这样的痛苦,那她目前还可以忍受,但真正的煎熬还在后面。

一股针扎般的剧痛忽然从体内传来,令她差点惊叫出声。楚谣连忙强行入静,内视自身,体内充斥的灵力变得极为不稳,灵台与元婴之上竟然布满了裂痕!

道道裂痕如蚯蚓一般扭曲着爬满了元婴内外,内蕴的灵力在不断外泄,体内犹如刮起了一场灵力风暴,失控的灵气疯狂地窜动!

不,不要……

被封印的楚谣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元婴处于碎裂的边缘。

终于,随着一声沉重的轰响,元婴被诡异的力量由内而外生生震碎!如同一件精致的瓷器被砸在地上,裂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

若是把之前的疼痛比作针扎,这一次就宛如体内炸开了一道九天神雷!

元婴碎片崩飞四散,从大到小逐渐分裂直到消失,每一次碎裂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如海啸般一波又一波洗刷着楚谣脆弱的神经。

这痛感已经达到了楚谣所能承受的极限,远非常人所能忍受,她的身体在半空中颤抖扭曲着,喉咙里发出了震耳的尖叫声。

但一切还远没有停止,痛苦的折磨仍在继续,元婴被摧毁之后,灵台也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她的喉咙已经嘶哑,大脑昏昏沉沉,意识也仿佛即将远去。

不,不行,必须得做点什么!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运转起了存灵诀。

元婴没了,但是她的本命法宝还在。紫煌剑在灵力风暴中浮沉,此刻黯淡无光,显然也是处于即将崩溃的状态。

借助存灵诀,她动用了仅剩的法力,包裹住紫煌剑,把它卷进自己精魂识海的最深处。

紫色的小剑如同大海里的孤舟,在狂风暴雨的席卷中摇摇晃晃地渐行渐远。

楚谣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因为她连确认的余力都没有了,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精疲力竭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