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不要那么害羞吗?你看盼盼姐姐和梦屏妹妹来找你玩了,不要躲着不敢见啊。”
我躲在屋里不敢见人,忽听得有人走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婶娘的声音,她语气温柔嗓音好听。
屋外又有人道:“这孩子从小就害羞,跟个小姑娘似的哈哈哈。”
一听这浑厚的声音就知道是我那不争气的爸爸,我顿时气的用上牙咬着下嘴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五指并拢握成小拳头,说我胆小害羞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我像小姑娘!
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跟人打招呼吗?这怕什么!我就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鼓起勇气从里屋走出来,迎面碰上婶娘、姐姐妹妹三人,一瞬间我的脸又红的烧起来了,刚才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傻乎乎的现在那里。
姐姐挥手跟我打招呼,她的声音如春风拂过麦浪:“你好呀,是叫武文对吧?我是你盼盼姐姐。”只听得我的心无比慌张,楞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姐姐清丽透亮的眼眸。
妹妹啃着手指直直的看着我,从她懵懂明亮通透的眼睛中,好像能读出,这个哥哥好傻呀!是啊我当时就很傻,呆愣在原地望着姐姐好看的面容我不知所措,若不是婶娘从旁用手肘碰了我胳膊一下:“武文,姐姐跟你打招呼呢!”
我还楞楞站着傻傻看着,我忙惊醒语无伦次的鞠躬:“姐……姐姐好……我是武文,请多指教!”
我紧张的许久不敢起身,耳边传来阵阵的笑声,定是院里那些人,我不由得一抬头看看,姐姐秀丽的笑容出现在我眼前,她的眼睛弯弯的,露出一排洁白无瑕的牙齿,经过屋外的灯逆着光看去,姐姐好像小天使,浑身透着亮光。
我看呆了,连耳朵就感到一阵燥热,不用看又害羞了,院里的大人见了又不免取笑我。
俺爸说:“这孩子,瞅瞅,脸红了!”
俺大娘:“害羞个锤子嘛,那是你盼盼姐!”
俺大爷:“就是,男子汉了,说话小声小气的,大方点,别跟个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俺小叔:“他还小,大点就好了。”
四人之后,就数小叔的话我爱听,随后他们又在桌前把酒言欢。
我气的脸红脖子粗,小嘴都要撇到天上去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坏话,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反正我当时窘迫极了,妹妹在婶娘怀里伸出小手扯我的衣服,她呆萌的笑着,奶声奶气道:“哥哥,你长得好可爱啊~梦屏喜欢好看哥哥……”
这也太可爱了有没有!
我红着脸,紧张的又朝妹妹鞠了一躬:“你……你好,梦……梦屏妹妹,我是武文,请多指教!”
当院里的笑声又此起彼伏的响起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犯傻了,我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娘:“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还没妮妮(梦屏乳名)看着聪明呢!哈哈哈。”
小叔:“我看他脑子是挺聪明的,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二名,我记得去年好像还得过奖状吧?二哥。”
俺爸:“是得过奖状,还蹦蹦跳跳的回来,举到我面前要表扬呢!”
大伯:“武文啊,不能光在学习上下功夫,为人处世方面也要学习学习,胆子不要那么小,该说说该讲讲,都是一家人,害羞什么啊!”
他们举着酒瓶喝的满脸通红,因为在酒精的作用下,所以显得比较亢奋。
这时奶奶从厨房里端盘炒肉出来:“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大娘接过盘子放在桌子上,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边咀嚼着边大声笑道:“娘,我们是说武文太害羞了,连打个招呼都不敢,往后长大了,去相对象,人家姑娘一说话,他再害臊的跑了,这可怎么办?”
大家听后拍着桌子笑不停,小叔说:“哈哈哈!大嫂这话说的,笑死我了!武文啊!看来你要胆大一点,能说敢干!像你洒儿哥学习!上初中两年都往家带几个女同学了!”
大娘的笑容渐渐僵硬在脸上,她瞪着小叔:“东儿!你瞎说什么呢!”
东儿是小叔小名,大名叫刘筑东。
小叔不以为意咧嘴哈哈乐,刚好此时我二哥和大哥去西边叫我二爷爷二奶奶还有两个堂叔过来吃饭,在墙外就听见了小叔说他的坏话,二哥笑着坐在他身旁:“就是,小叔,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说完大家更乐个不停,小叔说:“你还不好意思?看看这两年,你因为早恋,学校把你妈叫到学校几次了?你还不好意思?你要是不好意思,大家都不敢出门了!”
他这段话真是让人拍案叫绝,我二爷爷一家四口刚落座就呲个大牙。
大娘笑得不行拍我奶奶的肩膀跟他告状:“咦!娘!看看你小儿子说的什么话!”
我奶奶眼睛一转:“他说的也没错啊!”
院子里顿时充满欢快的笑声:“哈哈哈!”
他们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连我二爷爷一家什么时候坐在旁边都不知道,还是我爸不经意间余光扫到一个黑影,转头看去我大堂叔的打脸映入眼帘,吓得他大叫一声:“啊!什么玩意儿!”就从凳子上跌落在地,狠狠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我大堂叔也吓了一激灵,想去拉我爸,发现已经晚了!
他的手停留在半空,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上一秒还大笑着的众人此刻安静下来,大堂叔不由得心里一紧,他从余光中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他思索一下忙起身弯腰把我爸从地上拉起来,还开玩笑的说:“二哥,我有那么吓人吗?”
他脸上露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我爸眼里却是大堂叔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阴,那双漆黑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笑不露齿嘴唇上扬,再加上光亮的大脑门,整体效果看起来感觉笑的阴森森的,我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笑起来比鬼还要吓人。”他忙扯开对方的手,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将凳子往里拉了拉,坐的离他远一点。
我看到大堂叔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这感觉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更加像鬼了,我害怕的往婶娘怀里缩了缩,偷偷探出脑袋再看,发现他已坐在爸爸身边有说有笑的。
大家愣了几秒随后大笑起来,大娘说:“林,你是在表演杂技吗?”
大伯起身给二爷爷递了根烟:“二叔,你们什么来的?我刚才跟他们聊天没主意,你看这弄得失礼了!不好意思啊,一会儿自罚三杯赔罪!”
二爷爷接过,放在嘴里,小叔比较有眼力见,他站起身掏出火柴划出火苗,弯着腰探出身子给二爷爷点烟,随后甩了甩手,火柴熄灭升起一缕青烟,小叔随手将火柴扔在地上,二爷爷抽了一口烟,香烟被点燃的头上发出猩红的亮光,照在他清瘦的脸庞,二爷爷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说:“筑立,我们是刚才到的,没关系的,都跟筑林说了帮你们搬家是份内的事,你看你们还专门让孩子去西边喊我们过来吃饭,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啊。”
大伯笑道:“我不就是想趁这个答谢你们的机会,让我们这一大家子好好聚聚嘛!除了逢年过节,平常也没多少交集,正好趁大家都在家,我跟林还有东我们兄弟仨商量商量,把你们请过来喝酒吃饭聊聊天!”
二奶奶笑道:“你看看,还是筑立说话有技巧,不愧是在外摸爬滚打过的,说话就是好听哈哈哈!”
我爸和小叔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二堂叔看他俩脸色变了就来打圆场:“筑林哥和筑东哥也不赖,都成家立业了!”气氛都是变得有些尴尬,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他。
我奶奶说:“来来来!先吃饭!”
大堂叔这时顺着话茬说:“对,先吃饭,拍牌和圆芳去哪儿了?还在家是吗?在家是吗?潇洒你去把你哥你姐叫过来吃饭!”
我二哥有些面露难色,大伯说:“拍子去叫结实叔和得分叔去了,一会儿都回来了咱们先吃呢,旁边还有一桌呢,芳儿没在家,她去她小姨家玩了,过两天才回来。”
二爷一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二奶奶说:“金晶!过来带小孩儿过来吃饭!”
婶娘应了一声,带着我和姐姐妹妹去院里的餐桌,二奶奶说:“这就是盼盼和梦屏吧?都长那么大了!”
二爷爷说:“武文!过来给二爷爷抱抱!”我走过去礼貌的叫声二爷爷,二爷爷笑的合不拢嘴把我抱在怀里,让我坐在他的腿上,然后用他布满老茧的手捏捏我的小脸蛋:“这孩子吃胖了啊,脸上都有肉了。”
爸爸说:“二叔,是吃胖了。”
大哥气喘吁吁的从门外跑进来:“我把结实爷和得分爷他们叫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走进来两个老头,一个光头高高瘦瘦,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一见面众人就站起身寒暄几句,大伯让烟,小叔点烟,我爸……看,随后大家落座爷爷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开饭吧!”
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好不热闹,这一桌坐的是男的,那一桌做的是女的,两桌互不干涉。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大家吃的喝的都差不多了,我爷爷让大伯和爸爸还有小叔送客人回去,他们还推辞说不用了,自己没喝多,个个面红耳赤,迷迷糊糊,走路摇摇晃晃的还没有喝多,于是在我爷爷他们的再三坚持下,他们同意大伯他哥仨送他们回家,几个大男人互相搀扶着走出门朝西边走去,我大哥和二哥也喝了一点,正扶着墙吐呢,二爷爷还笑话他们,这么点就喝吐了,果然是小孩子……
男人们胡言乱语和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大娘和婶娘还有奶奶开始收拾碗筷,她们让盼盼姐姐照看着我和梦屏妹妹,随后便进厨房忙碌了,爷爷歪坐在椅子上,抽着烟看着月亮,他那喝的醉醺醺的脸上挂着笑容,好像从来没像今天晚上这般高兴,我们三个小朋友在堂屋里玩了一会儿,我还带着她们去看我的奖状,姐姐夸我真棒,她还说不会的可以请教她,姐姐真好,过了一会儿妹妹有些困了,姐姐带着妹妹先去回家休息了,我独自坐在堂屋里,觉得无聊就起身在屋子里漫无目的的到处转,到了西边房间我突然发现衣柜后面的墙上好像刻着什么字,我怀着好奇就走近些仔细看,隐隐约约在衣柜和墙的缝隙中,貌似竖着刻有数行字。
我透过屋里的灯光,踩着凳子爬到衣柜旁的桌子上,把头贴在墙上努力看着阴影中墙上刻的字,那字刻的比较深,中间还划了几笔,有些年头了,我眯着眼睛仔细看终于看出些端倪,柜子后面是空的!
我打开柜子门,灯光透过打开的柜子门照射在墙上,那行字清清楚楚的刻着:“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妻杀身亡留下幼儿,我在其家三年有余,尽职尽责,任劳任怨,钱全全奉上,怎想竟落的如此下场,我恨这天下无情人,我不能把自己困在家里,我要走出这万米大山!”
一看就是爸爸刻的字,旁边还有几个大大的恨字,落款是妈妈的名字,陈晚霞,三个字上划有数道斜杠,看来是爸爸后来把它们划掉了,我不知道爸爸是用怎样的心情去刻这几行字,我只知道妈妈死后爸爸多次偷偷来这个家。
我哭了,他也想妈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