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柳飘飘跟着白梓妍进了内厅更衣。

烟霞色的纱裙,以月蓝合欢花点缀。层层叠得的裙摆逶迤在地,柳飘飘险些踩了自己的脚。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白梓妍,“叫白姑娘看笑话了,我实在粗鄙。”

白梓妍倒是不以为然,反而拿过唇脂为柳飘飘描妆。

柳飘飘的唇色浅淡,看着就有些素雅的凄苦感。如今点上绛唇,倒有几分娇艳姿态。

白梓妍又拿过一盒子白色的细腻粉末,遮在柳飘飘烫伤的地方,唯独留了眼尾一抹粉色。用蔻丹细细描摹了一朵花出来。白梓妍端详着,不禁称赞:“五姑娘看着怯懦,装扮起来倒是很凌厉呢。”

“是白姑娘手生得巧,叫我这颗顽石竟也充作美玉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不像身份尴尬人人轻视的庶女了。倒像是哪位王公贵族家顶顶尊贵的千金。

稚嫩的面孔略施粉黛,因为紧绷着流露出的自持矜贵一时叫人不敢直视,又因眼尾一朵红花露出些许妩媚来,疏离里倒掺杂着几分不自知的惑人来。

她顶着这副装扮出门,自是惊艳了门外等待的三人。

柳温言的映象里,自家妹妹就是个干瘪的豆芽菜。何时这么光彩照人过,倒叫他一时间不敢相认。只是惊讶之余还是觉得,若是柳玉芙或者柳温岚换了这样的装扮定是甩了柳飘飘十八条街。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反倒是周文清,真真切切别柳飘飘惊艳了一把,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视线转移。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和对方搭话。可柳飘飘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柳飘飘有些羞赧,为此伸不开手脚。她没有看陆戟的神色,却也知道有一道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于是悄悄抬眼,却只看见陆戟和白梓妍交谈甚欢。并没有什么她想象中那种欣赏的眼神。

柳飘飘压下心里的难过,跟在白梓妍身后一同入席。

与想象中不同,陆戟的宴会并没有什么达官贵人,反而多是新上任的官员,还有很多儒家子弟,并没有官职傍身。只是风评很好,在世井里也不乏有支持者。柳飘飘垂下眼,已然明白了陆戟的用意。虽然对他的评价整齐划一的不近人情,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反而是这样的冷漠让他在为人处世中做到了滴水不漏,因此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对陆戟的评价都很高几近完美。而在坐的儒生,超过半数都是日后新晋的朝臣。

陆戟和二皇子在主座,柳飘飘跟着白梓妍位置稍微靠后。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好奇,或许他们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柳飘飘捉摸着自己应该向白梓妍示好才对,毕竟他们两家都是坚定的太子党。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柳逸戎虽然看着跟谁都交好,但正儿八经的时候应该是以太子马首是瞻吧。

她正想着却见白梓妍夹了块鱼肉给她。

“这是东星斑,沿海那边来的。运到云京还能这么新鲜属实不容易,你尝尝看。”

柳飘飘细细咀嚼,果真细腻鲜美。白梓妍见她喜欢更是将自己的那份让给了她。

海鲜难能可贵,还是不可多得的时鲜。每人只能分到一小碟,白梓妍竟然将她的那一份给了柳飘飘。惊讶之余又觉得多少有些不对劲。柳飘飘下意识抗拒着,却被白梓妍一句话噎了回去。

“我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过了,这鱼不常有,妹妹没吃过,多尝几筷子又有何妨。”

柳飘飘不说话了,云京里常有风言风语。柳飘飘也不是没听过关于陆戟的一些事,无非就是和那家的嫡女亲近,谁又可能成为太子妃。白梓妍一直是讨论度居高不下的那个,最近柳飘飘也听了些关于自己的传闻。太子陆戟和柳家一个庶女纠缠不清,连带着她的老底都被翻了出来。

倘若白梓妍在意太子就不可能对这些传闻不在意,可如果她在意太子又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白梓妍就这么大方,还是说,这就是做正室的气度。

柳飘飘咬着筷子,有些想不明白。

她打眼一瞧望见了二皇子陆炎,一切不理解忽然迎刃而解了。

柳飘飘今天第一次见到二皇子,兄弟两个眉眼间是相似的,只不过二皇子看上去更和善些。总是笑眯眯的,腰间挂一把折扇,端的风流倜傥。

见柳飘飘偷偷看他,二皇子还冲柳飘飘眨了眨眼。

这个人,怪轻浮的。柳飘飘想。

席间有人问道:“陛下身子近日来多不见好,大殿下二殿下可有祈福的想法?”

柳飘飘被噎着了。喝了好几口酒才顺下去。这个人未免太没眼力见了,二位皇子都在这。陆戟贵为太子,祈福的事自然是他办才好怎么轮到二皇子了。这话问出来是让二皇子于何地,太子又于何地。更何况祈福代表什么,说明陛下的病药石无医,只能祈求于上天了。

果不其然,陆戟冷冷的眼光扫了过去,只不过他是笑着的,看不真切眼底的寒意。

“父皇的身体很好,诸位莫要听信外头的流言。”

可那人不信,转而又去问二皇子:“二殿下,在下听闻陛下已经许久不曾上朝。如今朝堂竟在皇后一人手中,此事是真是假?”

这人,真的是陆戟的人吗?

柳飘飘皱起眉,偏过身子问一旁的柳温言。

“你认得那人吗?”

柳温言摇摇头。去拉柳飘飘的衣袖。

“不认识,但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柳飘飘挣开他的手:“二位殿下都在这能有什么事?”

话虽如此,柳飘飘却发现白梓妍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说话的那人。

她心里一惊就听二皇子懒散的声音响起。

“阁下的胆子可真是大,皇后的事也敢随便议论吗。母后和皇兄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江山社稷,诸位请谨言慎行。”

最后一句话无疑是在说太子皇后把持朝政,将陛下软禁宫中。

其心可诛。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那人说完竟冷哼一声:“太子殿下,可否给诸位一个交代啊。”

柳飘飘向上望去,见陆戟两眉微蹙,似乎烦躁的紧。

“你想要什么交代,不如随我进宫仔细看看,就知真假。”狭长的眸子看向座下的人,“或者随二殿下一同看看。”

这个人是二皇子的人?

柳飘飘隔着一个座位询问周文清。

“你见过他吗?”

周文清也是摇头,他和柳温言的想法一样,此地不宜久留。只是柳飘飘一个也没搭理,在周文清落寞的眼神里坚定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柳飘飘思考着,这个人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引起流言,致使陆戟的威严受损吗。可仅仅是这种程度,并不能说明什么。

陛下的身体不好,皇后已经垂帘听政三年有余。只是最近一个月陛下的头风加重,不得已才是皇后上朝。

除非他们能坐实了太子与皇后挟持陛下,意图篡位。

那么可以证明这件事的关键人物就是二皇子。

柳飘飘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的白梓妍。

她嘴角含笑,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忽然转过身来问道:“五姑娘,你喜欢太子吗?”

柳飘飘愣愣地点头:“喜欢。”

白梓妍随即轻声道:“我也喜欢。”

她站起身子来,朗声道:“诸位,今日设宴是为了赏这运河夜景,不是商讨朝事来的。诸位若有疑问,大可私下里关起门来说。这朝堂上的事,小女子可不敢妄言,你们也别为难我。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我敬诸位一杯!”

二皇子首先举起酒杯来:“既是白姑娘的面子就不得不给,不说了不说了,请各位开怀畅饮吧!”

柳飘飘也跟着喝,她脑袋晕乎乎的。只知道举起酒杯来,偷偷看着陆戟,见他神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

侍女门鱼贯而入,继续布菜。

可此时异变突生,一群刺客从房顶上跳下来,不顾众人的阻拦直直朝二皇子刺去。

柳飘飘被人扑倒在地上,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为什么只盯着二皇子,为什么刺杀的目标不是太子!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见侍卫们正与刺客厮杀、而太子离弦的箭一般飞扑下来挡在二皇子面前。刺客的剑被他一掌打偏,刺破了陆戟的胳膊。

那抹红叫柳飘飘脑子里的弦忽然断了,她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守在她身旁的常青。

“快去保护太子!”

常青扶着她。“不用担心,殿下的身手很好,五姑娘顾着自己就好!”

柳飘飘转头,发现白梓妍不知何时不见了。她拿过常青别在身上的短刀,将常青推到战场中心去,吩咐他:“把那个活口推过来!”

常青不明就已,刺客们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制服,只有一个见情况不对,丢了手里的剑投降。

“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纷纷停手,二皇子更是直接下令抓活的。

常青记着柳飘飘的吩咐,当即一脚将刺客踢向柳飘飘的方向。这一脚正中心口,叫那刺客十条命去了九条。

而柳飘飘举着短刀,尖叫着将那利刃狠狠扎进了刺客的身体。

她疯疯癫癫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裙钗散乱着。刺客的血溅在她脸上似乎还残留着血腥的温度。

咣当一声,是柳飘飘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她杀人了!

柳飘飘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失魂落魄的跌倒在地。柳温言要过来扶她,却被拦住。

紧接着一件带有体温的外袍就盖在了柳飘飘身上,将她从头到尾罩起来。

雪柳的香气混着甜甜的梨香让柳飘飘的大脑短暂清醒过来,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寻求一点安慰。紧接着就听见了陆戟震怒的声音:“给孤彻查,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伙人的主谋找出来!”

然而唯一的活口都死了,这个主谋要去哪里找?

柳飘飘安心了些,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是在船上的厢房,夜里起风船有些颠簸。

她模模糊糊看见了陆戟,吓了一跳,险些摔下来。

“殿下!”

刚想说话就看禾枝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责怪着:“姑娘你怎么一声不吭把我丢在铺子里,还是常青把我带过来的。发生什么了,你怎么晕了那么久?”

柳飘飘哑着嗓子:“是吗,过去多久了?”

“已经丑时了。”

说话的是陆戟,此时他目光如水,正沉沉的看着柳飘飘,忽而开口,语气里都是冷意。

“柳飘飘,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了刺客,你可知道我要从他口中知道这件事的主谋?”

柳飘飘并不害怕,“我当时吓坏了,干了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陆戟仍旧看着她,禾枝顿时焦急起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太子殿下,有什么事都是奴婢擅离职守,没有照顾好我们家姑娘才会这样的。您要罚就罚奴婢吧,不关姑娘的事啊!”

柳飘飘刚退烧,身子虚的紧。想拉禾枝,自己却滑了下来。身上还沾着那个刺客的血,脸上的妆花了,看着着实狼狈。

陆戟难以抑制的心疼,他走上前去,将柳飘飘塞进被子里,才忍不住责怪。

“为何不逃,若是伤到你怎么办?”

柳飘飘看着陆戟胳膊上的伤口,那一剑刺得极深,划开皮肉,留下几寸长的伤口。鲜红的肉翻开来,血水流淌,染了陆戟如雪的白衣。

柳飘飘压抑着心头的难过:“殿下的伤好点了吗?”

陆戟板起脸:“我在问你话。”

柳飘飘虚弱的笑笑:“我若走了殿下怎么办?那个活口留下来,岂不是要指认殿下包藏祸心暗害二皇子?”

陆戟一怔:“你都看出来了?”

柳飘飘啐了一口,“那人宴席上说得那番话就是为了将殿下推上风口浪尖,再由二皇子添一把柴将这个流言坐实。到时候朝野上下闹起来,殿下可就麻烦了。既如此,怎么能留下活口来?”

陆戟半跪在柳飘飘床前,“即便如此你也不该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