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常青当然不会没完，宫门近在眼前，陆戟已然噤声，面容严肃。守门的侍卫纷纷叩首，高呼着太子殿下千岁，陆戟并未理会。他穿过那道朱红色的宫门，走进青砖铺就长长的甬道。一路上静谧的犹如无人之境，但事实上宫人们络绎不绝。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们是哑巴一样不会说话的。

巍峨的宫殿就在永巷后面，以八卦的形式排布。严谨到每一棵树栽种的位置都是道士用罗盘仔细推演过的。以祈祷皇家子嗣延绵，福禄不断。祈祷整个大宣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侍卫们分成十八个小队，早中晚各自在宫里的每一个角落巡逻，确保没有不法之徒闯进皇宫，威胁到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存在。

皇帝已经病入膏肓了，陆戟清楚那个无所不能的人已经从壮年走向暮年。不久之后就将迎来生命的终结，届时会由他继承大统，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陆戟走进未央宫，沉重浓厚的檀香浸满了宫殿的每一个地方，让他不由得眉头紧皱。

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柳恩贤就坐在那里。岁月似乎并没有怎么苛待她，年逾四十依旧美艳动人。只是眉宇间没有怀春少女那样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温柔，取而代之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沉稳狠辣。

此时，柳恩贤抬头看向陆戟。他们的眉眼是如此相像，平静时总是阴沉如水，看不出半点好相与的样子来。

可那容貌总是清冷惑人，犹如神山上无情的神祇，一眼就叫人沉沦。

柳恩贤身边的大宫女珠儿奉上茶，陆戟惯喝的毛尖。回味清甜，没有其他茶水那样厚重的苦。

陆戟先是郑重的给柳恩贤行礼，得到对方的首肯后才在对面坐下。唇边也挂了温和的笑意，母子间倒真是一片温情。

“还是母亲这里的茶最好喝。”

“那也没见你常进宫来陪陪母亲。”

陆戟眨眨眼，看着竟有几分俏皮。“公务繁忙，这不是母亲唤我，儿臣就来了吗？”

“贫嘴。”柳恩贤嘴上责怪，却是笑着的。见陆戟面前的杯子见底，更是亲自为他满上茶水。又心疼道：“怎么半个月不见，清减许多？”

陆戟垂下眼眸，没有反驳柳恩贤。

“益州水患，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儿臣见闻，实在忧心。”

“不是已经处理了吗？”柳恩贤侧目，“听说世家里有个叫王奉天的已经解决此事了。”

“是的。”陆戟点点头，“只是灾后的难民安置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朝廷拨了三百万两仍旧不见成效。”

“哦。”柳恩贤拖了长音，知子莫若母。陆戟这是想亲自到益州赈灾，顺带着培养自己的亲信。可是身为皇后，她不得不提醒陆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娶亲。陛下病重，眼看着最多熬到明年冬天，最操心的就是太子的婚事。最好是今年成亲，明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这件事，本宫会安排人去处理的，你有自己的责任。”

是啊，自己的责任，尽快生下一个继承人。

“挑了这么久，挑到自己满意的了吗？”

“舅舅家的女儿怎么样？”

柳恩贤不由得喜上眉梢，这再好不过了。如此一来大大巩固了柳家的地位，朝堂上支持陆戟的人也会增加。毕竟除了陆戟，剩下的二皇子也不安分。其余的皇子大多封王，去了自己的封地。唯独老二陆炎，因为生母明贵妃的原因，至今留在云京。陛下的身子不好，常常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要换储君。

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胡说八道，非割了那些人的舌头不可。

陆戟笑笑，语气里都是嘲讽的意味。

“舅舅最近不是和陆炎走得挺近吗？”

柳恩贤一怔：“有这回事？”

“是啊，大概是陆炎比我更适合做储君吧。”

柳恩贤一口气上来，当即怒斥：“胡说八道！”

“可能，舅舅的权利太大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又或者，他两头的好处都想要。”

柳恩贤不禁无语，自己的这个弟弟确实有些贪得无厌需要好好敲打。她拢了拢鬓间的发，说道：“你舅舅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哪有向着外人的。”

“是啊。”陆戟说，“我还是很相信舅舅的。”

柳恩贤又问：“你看上了哪个丫头，是玉芙还是温岚。”

陆戟摇摇头：“都不是。”

那还能是谁？柳恩贤又想起一个人来，早年间柳逸戎娶了个妓子。那女人命薄，倒是留下个女儿。

只是那时候柳逸戎已然厌弃那个戏子，就连着孩子的名字都是随口起的。

柳絮无根，随风飘零，便叫飘飘。

由此可见这个女儿在柳家是不受重视的。

“是柳飘飘吗？”柳恩贤有些怅然，“那个孩子我还没见过呢，哪天有空带她进宫转转吧？”

陆戟应下，看向柳恩贤。

“母亲会怪我娶一个庶女吗？”

怪？怪罪有用吗，陆戟若是不愿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都没用。只是可惜，庶女没什么大用处。

怕就怕，其他二人之一嫁给陆炎。柳恩贤想，柳逸戎不至于那么笨，放着好好的皇帝侄子不巴结选择二皇子。柳玉芙和柳温岚，怎么着也应该是和太子集团的人结成秦晋之好、只有这样，柳家才得以长久。

就算是庶女，不也是姓柳吗？

想到这，柳恩贤又高兴起来。

“那什么时候母亲去柳府提亲？”

“再等等吧。”陆戟说，“尚书令大人不是一直中立吗，儿臣去试探试探他。”

柳恩贤不说话了，她不知道陆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归他有自己的谋算。

陆戟起身告辞：“儿臣去看看父皇。”

柳恩贤摆摆手算是允了，嫁给皇帝二十年，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在想着另一个女人。剩下的一半又和后宫其他人分享，留给她的就少之又少，而现在那个人终于要死了。而她也总算熬出了头。

柳恩贤望着陆戟的背影，和陆珉一样高大挺拔。很多时候他们连表情都那么相像，只是柳恩贤知道，嫁给陆戟的女人要比自己幸运的多。起码她的丈夫不会像陆珉那样见异思迁，顶多是活在无数阴谋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