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戴佛斯
在这个持续风暴的天气下,整个甜姐岛上最舒服的地方可能就是伯爵的城堡了,可既然伯爵已经明确他不再是“罪犯”,他自然不愿久留,急不可耐地离开,就像伯爵故事中的鹰。
伯爵邀请他在城堡里住下,等待风暴过去后,安排他与珊莎史塔克返回白港,但他还是以寻找同伴为由离开了。
出了城堡,戴佛斯拉紧披风,顶着狂风暴雨,准备去寻找一间能够安顿下来的客栈。但过了伯爵的吊桥,穿过生满红锈的铁门,他就发现岛上的街道已经集满了齐膝的雨水,少量的商贩趁着飓风停下的一丁点间隙,在泥水灌流的街道上,顶着稀里哗啦的雨水,贩卖泡得发白的猪肉、牛肉、羊肉,还有一些毛都没有清理干净的鸡。
戴佛斯猜测,这些肉肯定来源于被暴雨淹死的无辜动物。
风暴和暴雨并没有打散岛民生活的热情,在戴佛斯艰难拉着斗篷经过时,他们大声吆喝,戴佛斯不需要这些肉,淌着水沉默而过。
戴佛斯欣赏他们对生活的热情。
要是在他的封地遇到这样的暴雨和这样的积水,他肯定无法这么安逸,而是会着急组织人们到地势更高的地方躲避洪水,但这里四周是大海,虽然街道被淹,但只要这些水还能流向大海,这个岛就不会有事。这点雨水没法让海水长高一点点。
给居民造成损失的,看起来并不是雨,而是跟随风暴的狂风。
狂风已把数十栋木头房屋吹散,经过的泥水带来了上游漂下来的无数细碎木板木屑,在几块孤单的碎木板上,戴佛斯还见到几只活老鼠紧紧趴在一角跟随着泥水向下。
几个少年光着身子,对着漂过的老鼠扔出石头和泥团,有的老鼠在泥水中挣扎,有的仍死死抱住栖身的木板。
戴佛斯羡慕孩子们的激情,他的小腿在淹没在污水中,感觉已经被冻结,实在不想再让胸膛后背还接触任何冰冷冷的泥水。
几只老鼠在激流中躲避石头和溅起的污水,小心翼翼在洪水的翻滚中保持平衡——对它们那样的身材来说,这足算洪水了吧?
戴佛斯看着其中一只老鼠扒着一根小木碎板,从他身侧经过。
灰色的老鼠也瞧见了他,两只小小的眼睛透露着无限惊恐。
戴佛斯一阵悲哀。
在诸神的愚弄下,洋葱骑士可能和你一样弱小无助。
少年们在戴佛斯经过时,停下了动作,等待戴佛斯走过,一拥而上,将准备好的石头向可怜的老鼠丢过去。
“快快快,它想爬到墙上……”他听到孩子们的惊叫声。他转眼看了看,老鼠正英勇地在激流的泥水中匍匐,向旁边的木墙爬去。
它得快些,才能逃脱孩子们的捉弄。但它还有力气爬么?戴佛斯心想。
离别这些欢乐的孩子,他沿着街道艰难向前继续跋涉,其间经过了两家客栈,但均告已经没了空房。
他已开始怀疑离开伯爵的城堡是否正确,但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返回恐怕会被取笑。
洋葱骑士可以被取笑,但代表史坦尼斯国王的国王之手不行。
他想要快点安顿下来,然后设法和水手们取得联系,再在客栈了解这么多天以来的各种消息。就是这么简单的期望。
好在,珊莎史塔克仍在伯爵的城堡中,想到没有任性或厚颜无耻带着这种贵族少女穿行在污水街道中,他就暗自庆幸。要是让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遭受这样的苦难就太过失礼了。
那只惊恐的老鼠就会吓得她哇哇大叫。
他顺着街道,逆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寻找客栈。如果红袍女能够预料到这样的持续的风暴,也许她就会提前选择没有被淹没掉的客栈住下。
他虽然一丁点也不想和红袍女住在同一家客栈,但如今时节,有个人一起参考讨论也能安慰彷徨无定的内心。
按照现在的时间,他应该放出乌鸦,向自己的国王报告在临冬城的进展,可现在?
经过房屋间的缝隙,风暴再次席卷,将他的斗篷吹得来回翻飞,他死命扯着衣服,快速躲过。
要是波内尔伯爵所言不虚,风暴是由“波涛女士”和“天空之主”两位古神交合而产生,现在风暴已经连续数十日,还远远没有停下的迹象,想想神灵现在做的事,戴佛斯就觉得,三姐妹群岛的岛民确实有理由对恶劣的天气保持乐观。
但他所信的神不是“波涛女士”和“天空之主”,没法欢乐。
他从龙石岛离开,一路温和的顺风让他们几乎瞬间跨越地域,到了这个小岛。他们节省了一段时间,但诸神如此吝啬,很快就要加倍拿走走捷径所省下来的时间和困难——它是在惩罚我这个信徒借用伪神的力量么?
戴佛斯拉紧斗篷,小心穿越多水的街道,狂风之下,他感觉已经很难判断水流方向了,心里暗暗决定,无论他到了哪个客栈,一定请求店家收留,哪怕让他在被雨水浸透的大厅里安歇也行。
他记得甜姐岛在烂泥岩滩有一间不错的客栈,可以吃到可口的饭菜,尤其是海员们喜欢在那聚集,分享来自全世界的消息。但到那儿,意味着他要沿着港口街道横穿整个废弃的沿山海滩。但冒着风暴去那儿,实在太危险,而且,那里离他们停靠的港口较远,相信红袍女不会选择那里。
一阵猛烈的狂风从巷子中呼啸而来,携带着从高处传来的霹雳吧啦的声音,戴佛斯赶紧抱着头蜷缩在一角,整个大腿都被泥水灌入,神奇地,他没有觉得冰冷,倒是有些温热。
一堆巨木架一样的东西堪堪砸在他身边,溅起的水浸湿了他的整个后背,压来的水浪顺着他脖子灌入胸膛,随后的波浪推着他仰倒在地。
他闻到雨水中的血腥味。
狼狈挣扎着站起后,他将披风攥紧,挤出其中的水,在狂风中艰难地将它重新系好,然后从这摊差点要了他命的破木架里抽出了一只断裂的木棍,支撑着他涉水往巷子里边钻去,他经历过更狼狈的时刻,这点不算什么。
经过这一次,他已经确定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着。索性尽可能撑着木条,大步向前,往前方被狂风漫卷的破烂旗子而去。那可能是一家客栈,也可能是一家渔店,他已下定决心,便是渔店,他也要说服店家收留。
到了近处,他已经能在狂风呼啸声中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吵吵闹闹,他确信,这不是渔店,而是正经的客栈。于是加快脚步过去,结果在踏上客栈的台阶时,被一块石头狠狠绊倒,这一次他终于咒骂出声,愤怒地扔掉棍子,顺着台阶颤颤巍巍走了上去。
很好。若是没有这样的台阶,这里也将被水淹了。
走出泥水纵横的狭窄街道时,他感觉到了冷。
他稍稍整理了衣服,擦去了脸上的污水,拎起了门上的手拴,狠狠敲了起来。
等待的过程中,他看了看门牌,多亏席琳公主的教育和指导,也许上面写的是“咬人湾鲇鱼客栈”。
没一会儿,他听到了大门唧唧扭扭的声音,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为戴佛斯开了一个缝。戴佛斯感觉到狂风顺着这点缝隙钻到客栈,于是未等开门的伙计同意便也钻了进去。
突然的风显然给里面的人群造成了点麻烦,他们一边咒骂,一边继续大声说着他们的话题,丝毫没有关心走进来的戴佛斯。戴佛斯对惊扰他们的兴致真心感到抱歉。
客栈里面的地上同样湿漉漉的,但旁边的壁炉点着阴郁多烟的火,木材要是太湿,火焰大概就是这样。
伙计已经在壁炉旁提前堆放了木材,兴许等到它们被添加进去的时候,就可以稍微干一些。
不知道是人多还是这可怜的壁炉,他感觉客栈里十分温暖,整个客栈里好像都蒸腾起白色的水雾。空气中满是酒味、食物的香气还有衣物的馊味。
他越过挤满客人的大厅,往客栈里面的长长吧台而去,吧台的旁边就是旋转而上的二楼。他知道楼上是会是供客人休息的房间,但看到大厅挤了这么多人,他就觉得还有空房的希望渺茫。
他暗暗从怀中的钱袋里摸出了一枚银鹿。如果客栈小厮告诉他房间已经没了,或许这枚银鹿就可以派上用场。
当他走到吧台,正准备询问时,他看到一个影子缓缓从楼梯上走下,她整个人都被红色绸缎包裹着,对着戴佛斯笑意盈盈。甘德爵士跟在她的身后。
“爵士,甘德爵士已经为你订好了房间。”
他只好瞧瞧还在忙碌的小厮,默默地将银币重新塞回口袋。
红色的人影有着让人震惊的美丽。他转眼瞧了周边,没有人向他这边注视。周围人都是瞎子么?
“出了什么事么?”他问。
“你走后,这里只发生了一件事。”她平静地说,“那就是,风暴一直在持续。”
她说完,便随着楼梯向上而去。甘德爵士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像是她的贴身护卫。
“你能阻止么?”当到了二楼之后他问。
“无法阻止。”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风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你没闻到么?”
“什么意思?”
戴佛斯讨厌这种感觉。他宁愿安静地随小厮找到一间破旧的房间,稍微清洗一下,然后穿上破旧但干着的衣服,准备妥当就下楼,听听被风暴憋坏的水手海员们反复讲着的有用或无用的消息或是某某船长的传奇故事。
“风暴由某位祭祀搅动。”
“拉赫洛的祭祀?”
她没有回答。“此人太年轻太骄傲,没有确认安全便浪动,他以为会愉悦拉赫洛,实际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这个人?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卷起风暴?”
“戴佛斯,我不知道。”她拉下了头上的红色束带,露出了白皙的脖子,脖子上的那颗红宝石正闪闪发亮。
“他在针对我们。”
“是‘我们’不是‘你们’?”他确认。
“是我们,戴佛斯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