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被迫东院蛰伏十来年后的一次强力爆发,以贾政卧病,王氏禁足,贾宝玉被关进东府祠堂,在祖先牌位面前忏悔三日而告终。
东院正房。
贾赦带着贾琮贾琏等人得意洋洋归来,连声吩咐丫鬟去备酒备菜,准备好生庆贺一番。
荣庆堂一战,贾府大房可算是大获全胜。
贾赦贾琮父子合力当众将贾政王氏两夫妇的假面具狠狠剥了下来。
贾政平素自诩为读书种子,端方谦恭,每每看见贾赦便拿出一脸道学家的模样劝诫。
身边唯一嫡子却品性不端,在孔圣教化之所行那下流无耻之事。
一个教子无方的评语是少不了的。
倘若事情传了出去,被御史参上一本,他那花了十来年才从主事升上去的区区工部五品员外郎的职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王氏在荣庆堂内更是宛如撞客了一般,将平素吃斋念佛伪装出来的慈眉善目撕得粉碎。
小妇?
贱种?
贾琮想起从王氏口中骂出来的这几个字就不由得怒发冲冠。
他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总有一天,他会将那鹊巢鸠占不要面皮的两口子从荣禧堂中赶出去。
“是了,琮儿,你身边现在几个人服侍?”
贾赦命人重新给贾琮额上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完毕,方才开口问道。
“院子里是冯妈妈跟小翠儿两个,徐爷爷在外面跟着我上学。”
贾赦皱皱眉,转头狠狠剜了邢氏一眼。
“琮儿是我亲生儿子,大房正经爷们。”
“照份例,他身边应该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两个长随,四个小厮才是。”
这还因为贾琮毕竟只是庶子,所有份例减半,不然他的待遇应该跟贾宝玉那凤凰蛋比齐。
邢氏连忙站起身来,陪着笑脸道:“琮儿才搬去前院,身边人手一时还没配齐,回头我给弟妹说一声就是了。”
贾琮占着如今这具躯壳年纪尚小,拉着贾赦的手直撒娇。
“爹,前院院子小,我可不要那么多丫鬟,更不要二婶派来的。”
开什么玩笑。
王氏乃是原书中有名的金钱蟒,今早他又激得王氏当堂发疯,里子面子统统丢了一干二净。
她派来的人贾琮可不敢留在身边。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万一王氏起个黑心,下个暗手,他这副才七八岁的小身子板还活不活?
“蠢妇!白痴!还敢要二房派来的人?!”
“你是嫌大房死的人不够多?!”
“还不滚出去给我催酒菜!”
贾赦一天的好心情,被邢氏一句蠢话破坏得干干净净。
连贾琮这七八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她都想不清楚,简直蠢钝如猪!
邢氏老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一声不敢言语,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只暗中望向贾琮的目光愈加嫉恨怨毒。
这小杂碎就跟他那死鬼娘亲一般,生来就是给她添堵的!
贾琏连忙拉着贾琮的手安慰:“三弟别怕,咱们不要二婶派来的人,我叫你嫂子亲自给你挑,可好不好?”
话说他今日心中原本还一直诧异来着,老爷怎么忽喇喇对这个庶出弟弟好了起来?
直等他看见贾琮当众解开绷带,露出额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才总算明白了大半。
谁家儿子伤成这样,做父亲的会不心疼?
贾赦瞅了贾琏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哦豁!”
“终于不叫老爷太太了?会叫二叔二婶了?”
“我只当你被你那好媳妇儿迷了魂,要将叔叔婶婶当生身父母一辈子供着呢!”
贾琏满脸羞愧,朝贾赦连连拱手。
他虽然风流放荡,卧柳眠花,却通晓外务,极善人际交流,当然不是什么傻子。
“老爷,以前都是儿子看错了……”
今日王氏不顾脸面,当众怒骂贾琮小妇贱种,状若疯魔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就连王氏眼底要吃人般的怨毒,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贾赦从鼻翼里冷冷哼了一声。
“滚吧,老子看见你就有气!”
“回去叫你那好媳妇儿去给琮儿挑几个好的丫头小厮过来,让琮儿自家选!”
贾琏摸摸头,讪讪退了出去。
他这老子只是对贾琮好了些,对他还可是一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哪里都看不惯。
贾琮隔窗看见邢氏带着一众丫鬟仆妇,捧着食盒站在廊下准备摆饭。
也连忙起身,笑嘻嘻地对贾赦道:“爹,时候不早了,我跟二哥哥一起出去吧。”
贾赦要喝酒当然不会跟邢氏那蠢妇喝,自然会有后院的小姨娘们过来陪伴。
贾琮还没有这么没眼色留在这里碍手碍脚。
“等等。”
贾赦沉默半晌。
缓缓走近贾琮身边,虽然此时房中并无外人,还是压低了声音。
“琮儿,你爹可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英明神武……”
“今次闹这一场虽然护住了你,还不知道他们会有多少后手出来……”
“我明儿会叫琏儿媳妇送两个人给你,以防万一……”
“在前院务必要自己万事留心……”
“还有,你二哥哥耳根子软,心性有些糊涂,被人骗了半辈子,你出去的时候,记得点醒他一句半句……”
贾赦口中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复又提高了声量。
“琮儿,你好生回去休养着,等身子大好了再过来请安,莫要心急。”
“是。”
贾琮听见贾赦的话,心头剧震。
口中却只低低应了一声,半点异样不露。
扶着站在房外等他的小翠儿离开东院正房。
遥遥只见贾琏正要叫小厮套车准备回家,连忙柱着拐杖,三步两步追上贾琏。
先挥手退开贾琏身边小厮。
“二哥哥,刚才爹对太太说了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贾琏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原本一直忽视的庶弟,含笑问道:“三弟,什么话?我没留意。”
贾琮抿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收起面上笑容。
招手让贾琏低下头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爹对太太说,还敢要二太太派来的人,你是嫌大房死得人不够多?”
“二哥哥,你能想明白吗?”
贾琮抛下一个炸雷,转身带着小翠儿拄杖而去。
只留下原地宛若被雷劈过一般的贾琏。
琮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大房又死了些谁?
生母张夫人,兄长贾瑚,还有贾琮生母小徐氏……
难道,难道都是二房下的手?
贾琏浑身寒毛瞬间竖起,不敢再想下去。
撩起袍子下摆,从花园角门飞快离开东院,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鬼在身后追着他一般。
这骤雨初晴的冬日午后,忽然之间,让他觉得彻体生寒……
前院。
贾琮进门就四仰八叉躺在窗边火炕上。
这具身体真不中用,只从正房到前院的几步路,他都走的气喘吁吁,疲累不堪。
“冯妈妈,快端茶来,可累死小爷了……”
贾琮趴在炕上有气无力地喊着。
“来了,来了。”冯妈妈端上一盏热茶,贾琮接过,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琮哥儿慢些喝,仔细烫着,不过去了一趟荣庆堂,怎么就累成这样?”
“小翠儿也不好生扶着些?”
冯妈妈嗔怪着往小翠儿头上轻轻一敲。
小翠儿兴奋地拉住冯妈妈,满眼是笑:“冯妈妈,你可不知道,咱们老爷今天可真威风!”
“逼得二老爷二太太一个吐血,一个当众发疯了!”
“二房主子奴才们都乱做一团!”
冯妈妈笑了笑。
她是徐碧溪的陪嫁丫鬟,当然见过贾赦年轻时候的样子。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不然自家那苦命的小姐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给他做妾。
“傻丫头,这算什么威风?”
“老爷当年才……”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连忙住了嘴。
跟贾赦有关的那些当年旧事,也是这府里的禁忌之一。
她还不好跟贾琮与小翠儿说起。
原本还在喝茶的贾琮看着冯妈妈愣了愣,当年?
当年贾赦怎么了?
冯妈妈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冯妈妈,我爹当年怎么了?”贾琮问道。
冯妈妈掩饰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去厨下传饭。”
“哥儿忙了这一早上,怕也早就饿了……”
她三步两步从正房退了出去。
留下贾琮与小翠儿面面相觑。
“冯妈妈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爹当年还有什么事说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