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中少年

秦王政二十四年(前223),秦国大军攻入楚国都城寿春(今安徽寿县),楚王负刍从一国之君成了阶下之囚,楚国灭亡。楚国的百姓们着实想不明白,楚国地广人众、根基坚实,怎么就亡了呢?

不过,时间总是抚慰伤痛的良药,过了几年,老百姓也逐渐习惯了新的统治,至少现在不怎么打仗,不需要时刻担心被送到战场上断送性命,也就不见得比以前更坏,日子还是得照样过下去。

那淮阴地界乃是旧时楚国的重镇,钱粮转道汇集的去处。楚国被灭后,秦国设立了淮阴县,属于东海郡的管辖之下。虽说淮阴的百姓们近来觉得赋税重了些,但日子却还勉强过得下去,加之淮阴好歹是一县的首府,四方商贾集凑,车水马龙,很有一番热闹的景象。

淮阴城西是好大一片商贾云集之地。有打铁铺、小面馆、客栈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一天,在城西肉铺一带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事。

挑事儿的是个愣头愣脑的少年,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皮肤黝黑,身材壮实。他身边围着年纪相仿的几个人,显然是他的跟班。他们这群人将一个少年密不透风地围着。那被围的少年身量倒也长大,就是跟对手相比显得瘦弱了些。少年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蜡黄,细看之下,脸上还有些未痊愈的伤痕。只是在落魄的外表下,他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似乎又有点狡狯。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少年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剑鞘磨得旧了,显然并非名器。他这会儿虽然被众多孩子围在当中,却没露出一星半点的惧色来。

那领头的粗壮少年名叫张毋,是城西张屠夫的儿子。那张屠夫为人强横霸道,又很会些精明算计。屠户虽然是贱业,却也积累了不少家财,在淮阴当地算是有名的一霸。老子尚且如此,小子当然有样学样,在淮阴算作一小霸。父子两人在淮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般人不敢去招惹。

张毋对那少年道:“信哥儿,好久不见,做什么营生去了?该不是做偷儿去了吧!”说完,大笑起来,跟班们也发笑附和。

少年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我做什么营生,关你什么事!”张毋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心想:“他倒是嘴硬。今天不给他点苦头吃,显示不了我的手段。”主意已定,张毋便说道:“就这淮阴地面儿,我不想操那闲心,就不关我的事。兴致来了想管了,那就是我的事了。”接着问:“今天做什么去了?刚才方听得人说,城西卖寿材的李家遭贼了,怕不是你吧!”

那少年道:“好没分晓的货!做贼哪有白天去的!”

张毋被这一抢白,一时说不出话。一个跟班说道:“那就是你昨晚去的,也不消说了。”张毋觉得扫了威严,狠狠望了那人一眼。那跟班正得意呢,被这一瞪,嘴里嚅嗫了一下,就不言语了。张毋说道:“那定是你昨晚做下的。不许抵赖!走,我们见官去。”

市上往来人等见张毋在这寻事,渐渐围了上来,只是看热闹。其中有几个老成心善的,不由皱起眉头,为那叫“信哥儿”的少年捏了一把汗。

那少年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捉贼捉赃,你哪里见我做贼去了?假如我昨晚真做贼了,你又果真看见了,难不成你也做贼去了?”说完,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有人吹着口哨起哄,有人粗声粗气地叫“好”。就是张毋底下的人也有忍不住笑的。

张毋登时大怒,说道:“扯你的狗屁!”说完,飞起身,一脚朝那少年心窝踹去。事起突然,张毋满以为这下该把那信哥儿踹得四仰八叉,不料那少年迅捷地一侧身,躲了过去。张毋这下发了十分的力,姿势已老,收不回来,反而差点自己摔了个狗吃屎。好在他身体壮实,硬生生煞住了,虽然显得狼狈,也算没太丢脸。

他脸色变得红一块白一块,大骂道:“我守着这份家业,还要做偷儿?倒是你,从小没了老子的,家里又有个半死不活的老娘要养活。不做偷儿做什么?”说完,又得意起来。

那少年显然不想再分辩,抽身想走。张毋一群人拦住去路,说道:“要逃哪里去?”

少年回道:“这会儿家去,莫要挡路。”张毋等道:“原来要回家藏了赃物去的!我们一起跟了去。不是说捉贼捉赃吗?”见他不言语,又说道:“难不成藏在身上?给我搜搜。”

张毋倒不是真怀疑叫信哥儿的少年是个偷儿,就是城西寿材铺子李家失盗的事也是信口胡说的。这会儿说要搜身,不过想着借此剥了他身上那层破烂衣服,叫他在这闹市中赤身裸体,羞辱他一番而已。底下的人得了令,如狼似虎地作势上前。那少年“唰”的一声,把那柄长剑拔了出来。那些人见势头不妙,也就不敢上前,都瞧着张毋,等他拿主意。

围观的人都“嚯”了一声,围着的圈子波浪似地向外扩。

他们之中有人见情形不对,怕真闹出人命了,自己无端被牵连,就散了。按秦律,“贼杀人,斗而杀人,弃市”,杀人者是要在闹市砍头的。虽然只是旁观者,心里却也惴惴。也有一些不怕事大的,高声说“这下可好了”。又有那好心的劝那信哥儿,说不要意气用事。这事儿在城西市集上传开了,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张毋见这情形,倒成了骑虎难下之势。真要动粗,那柄剑在人家手中明晃晃地抄着呢!若是就此算了,从此威风扫地,也是一大损失。他这时没法,胆子一横,故作镇静说道:“信哥儿,敢情你拿了那破铜烂铁我就怕你了?别看你身量长大,恐怕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你要真有本事,就把我一剑刺死。不过……不过你也少不了要抵命。你要抵命了,你老娘怕也活不长。如果不敢刺,就从我胯下钻过去。从此就各走各道,两不相犯!”

说罢,腰往下一沉,两腿一分。

围观的人虽然平常多有厌弃那张屠夫父子为人的,此时看着张毋要那信哥儿从他胯下钻过去,一下却都来了兴致,巴不得有热闹可看。

那少年默然不语,沉思了半晌,长剑入鞘,然后俯身,匍匐着从那张毋胯下爬过去了。

韩信沉思半晌,而后从张毋胯下爬了过去。

张毋和他那帮跟班们哈哈大笑起来。

围观的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那被唤作“信哥儿”的少年名叫韩信,也是淮阴人。父亲早死了,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他父亲当年是守卫首都寿春的一个小小的军官。也正是秦国灭楚的那年,从此和家里断了音信,留下孤儿寡母过日子。那时韩信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母子刚开始还盼着韩信父亲有天能回来,日子久了,这念想也断了。那些兵纷马乱的年月,打起仗来,战死的人太多,多到他们都觉着那个人是回不来的了。

韩信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他娘李氏这些年多吃了些苦,加上思念丈夫的心病,郁郁成疾,此时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坐着。听见儿子来了,便开口说道:“信哥儿,回来了。”韩信答应了一声:“娘,我回来了。”李氏问道:“用过饭了没有?”韩信回答道:“用过了。”

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这么些年贫苦惯了。李氏一个寡妇,只靠平时做些针黹过活,偶尔还要靠亲戚乡邻的接济。这李氏虽然穷,却是个有见识的,咬着牙把韩信送到学里念书。后来韩信见母亲为自己过于吃苦了,抵死不去上学。李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韩信终是不听,也就无可奈何。韩信长到这么大,也是个不着边的浪荡子,治不了生业,所以只能四处寄食,蹭吃蹭喝。

李氏问道:“今天又做了些什么营生?”韩信道:“娘,也没做什么。不过像平时一样罢了。”李氏又问:“没有和人惹气吧?”韩信回说没有。

李氏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好。自从你父亲断了音信后,我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也算把你养得这般大了。省吃俭用地送你上学,你后来也不去了。娘也知道是你孝顺。可是你只顾及我吃苦,却没想着盼你成人的那点心。我们贫苦人家,没钱孝敬上官,你也是浪荡无行的,不能够推荐为小吏。你又不能做买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成日里只知道舞刀弄剑,长此以往,不是个事儿。现在又不是你父亲那会儿了,可以去军中混口饭吃。你看看你父亲,又落得什么好下场?依我看,等过些时日,托人给你找个媳妇儿,成了家,你也就不这么三天两头地往外面跑了。我也知道你的心气,是个有志向的人。大丈夫胸有大志,这很好。但是再有志向,也是从细处做起的。你难道没听那孔夫子说的‘听其言,观其行’的话吗?你现在这样浪荡无行,甘于下流,天天跟人惹气,即使胸怀大志,又如何呢?况且从古及今,又见哪个成大事的人是这样的呢?你从现在起就改了吧。这才是你最大的孝心了。”

说完,老眼都湿了,只管拿起袖子抹眼泪。

韩信是个孝子,这一席话,把他说得默默无语。他心里暗自说道:“娘说的是。自己年纪也大了,该做长远打算。也不该惹娘生气才是。”于是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娘,儿子再不胡闹了。”

李氏听了这话,心里甚为安慰,这才止了泪。

果真从此以后韩信就收起心来。李氏心里很高兴,也认真给韩信找起媳妇儿来。只是大家都知道她家的底细,不愿意把女儿送到他们家吃苦,所以一时间还成不了。

当地有个姓陈的儒生,满腹经纶,胸中甚有韬略。眼见苛政日深,又是修长城,又是发兵打匈奴,海内沸腾。每每私底下跟人说,天下恐怕又要大乱了。他跟韩信闲谈,知道他胸有长志,甚为可敬,便对他说:“刀剑学好了虽好,不过也就敌得过一二人而已。不如学兵法,运筹帷幄,可敌万人。”

韩信听了大喜,下跪拜那陈姓儒生做老师。陈姓儒生也很高兴,不久给了韩信一册《孙子兵法》,让他好生诵记学习。二人时不时探讨演练。

李氏见了,心里高兴,身上竟也轻快起来,不过日子并没有因此好转。她一个妇人家,做的针黹挣得了几个钱,不过是仅够自己糊口罢了。韩信为了不让母亲委屈,自己少不得还要去四处寄食。

这一日,韩信实在肚饥,去河边钓鱼。恰好河中有一群女人们在漂洗丝絮。原来淮阴历来是治丝的重镇,很多人都以此为业。当时治理丝线有道漂洗的工序,做这活儿的多为女人,通常把她们叫作漂母。其中一个年老的妇人见韩信面有饥色,忍不住说道:“我看你在这钓了这么半天,也没见鱼上钩。我们今日的活儿也差不多了。你若不嫌弃老妇人家的剩饭菜,可以拿去充充饥,总是饿不着的。”

韩信听了,心想:“这是哪里的好运气。”连忙答应了。那漂母回了家去,取了饭菜来。问了问韩信家中情形,韩信一一回答。那漂母便说道:“我这活儿少说还有十多天才得完。你若是肚饥,自可来河边找我。老妇人给你带点吃食,你也可以带点回去给你那老娘。”

韩信感激不尽,回家后给李氏说了。果然,一连十多天,那漂母日日送饭给韩信。等漂母做完了活儿,韩信对老妇人说:“我日后一定有重报。”不想老妇人听了这话,生气道:“大丈夫不能自谋生路,我不过是哀怜你吃不饱,给你饭吃,哪里是盼着回报呢!”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又到了深秋。许是时气不好,那李氏的病日渐沉重。一日她把韩信叫到床前,说道:“信儿,娘怕是好不起来了。人生一世,穷通寿夭都是有定数的。这样的光景,老天爷让我活了这么把年纪,能看着你成人,也是老天爷的恩惠,没什么不知足的。就是娘有块心病,一直搁在心里,想起来好不难受。就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好歹要寻着一门亲事,成个家。但是别人看着咱家家徒四壁,娘儿两个只能喝西北风,哪个愿把个心肝女儿嫁过来!你是志大的人,不过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一步步的事。哪天娘真的不好了,你还是要把家成了。不管是不是在守孝中,也不拘美丑,只是贤惠、识大体便好。还有一点娘也担心,就是你做事有些不够细谨、有些轻狂,容易招来祸患。你可谨记!”

李氏虚弱地说了这么些话,长叹了口气。韩信听了,垂泪答道:“娘,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了。再说,只是时气有些不好,冷了些,哪里就是你身上不好?等来年开春就会好了。你只管静心调养,不用多想。”

李氏说道:“你说的也是。你看看昨天还有些剩的饭菜没有?有就热些来,娘有些饿了。”韩信听了,就赶紧去了。

韩信忙着给老娘安排饭食,自己却无甚可吃,勒紧了腰带,饿了这一日。心里说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陈先生说,天下恐怕将要大乱,也许就有我出头的时日。只是天天闷在家,谁人知晓我韩信是谁?不如出去闯闯,认识些人,也可蹭些饭食。只是娘这病,一时也不能远离。”

想了半天,他打定主意,把娘托付给陈先生和左右邻舍。第二天他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便离了家。

韩信也不敢去得远,便去了下乡县,那下乡县治下有个叫新乡的地方。久闻当地亭长是个宽厚长者,府上时常住着些门客。韩信也投了名帖,在那里做了名门客。一连住了好几个月,除了时不时牵挂家里老娘,回去看看,日子过得很是逍遥。那亭长虽然忠厚,只是有一样坏处,十分地惧内。他那夫人看着韩信住了这么些日子,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心里慢慢不高兴起来,渐渐地就没有好话了,言语带刺,乃至饮食都不周到起来。

有一日,亭长妻子老早起来做了早饭,然后坐在草褥子上吃了。韩信按照往常的时间去就食,自然是走了个空。韩信不由大怒,愤愤地去了。

韩信正自气闷,在街上走着,忽然听得一声“信哥儿”。回头一看,原来是隔壁高邻。那邻居告知韩信其母这会儿病势沉重,已经发过几次昏。再不去,怕就见不着了。韩信听后连忙往家里跑。

等到家里时,李氏已经没了。韩信大哭。有人劝道:“信哥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想着怎么把你娘好生安葬了才是。”韩信收了泪,说道少不得要仰仗各位高邻了。大家说了些客气的话。陈先生也闻讯赶来。韩信见了,不由地又哭起来。陈先生好言宽慰了几句,也说了要安排下葬诸事。

陈先生是个老成人,凡是都替韩信拿主意,所以诸事井然,倒不怎么忙乱。只是关于下葬的地方,韩信是自己有主意的,非要寻个高高的宽敞的地方。韩信在城外找了几日,才定了下来,里里外外忙乱了好一阵子,诸事俱毕。

韩信回了家,家中只剩他一个人,好不凄惨。陈先生上门,跟他说家里有个小女,做得女工,拿得箕畚,如果不嫌粗陋,可以侍奉他。韩信听了,喜出望外。

陈氏在当地是个大族,清清白白的人家。陈先生在地方上颇有些名望。虽然当下并非读书人的天下,日子也算清苦,但比起韩信家却不知好了多少倍。当陈先生说想把女儿许配给韩信时,家族里上上下下没少嘲笑,说他读书读得迂了,什么样的世家王孙都拒绝了,竟然把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这不是往火坑里推么!先不说韩信家贫,无以为业,常常四处蹭吃蹭喝,是淮阴出了名的浪荡子。就单单他这个人,又没有什么出众的操行,不能推荐去做官吏。他老娘这会儿刚过世,家里穷到没钱下葬,后来还是靠着邻里东拼西凑才草草完事的。

不过陈先生说道:“你们知道什么!韩信虽穷,那李氏的身后事却讲究,选的地高敞开阔,旁边可置数万人家。其志向不可小觑!”他对女儿说:“韩信现在贫困无行,我看他的志向,像有前途的人。听老父的话,将来有你的好处!”

他女儿虽是一介女流,但自小在陈先生身边耳濡目染,胸中也有见识。听了父亲这般说,便答应了。

韩信孝服在身,不便即时成亲。虽然他老娘生前说过有亲事不必守孝的话,但陈先生说礼不可废。陈家等他守完了孝之后,这才完婚。韩信家无长物,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倒是陈先生陪了不少妆奁。婚事一切从简。成亲之后,日子虽然辛苦,但夫妻二人恩恩爱爱,相敬如宾。韩信觉得交了好运了,着实过了段好日子。

然而,国家的情形却日渐坏起来。始皇帝先是听了丞相李斯的建议,焚书禁学;后发刑徒七十万人修建阿房宫,又坑杀四百六十多名学士于咸阳。秦始皇三十六年(前221),陨石落于东郡,有百姓在那陨石上刻字,说是“始皇帝死而地分”,秦始皇下令将居住在近旁的百姓统统杀了。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20),始皇帝开始第五次巡游。途中始皇帝病势渐沉,派遣徐巿率领童男女三千人,入海求仙,渴望长生不老。在返回都城咸阳的途中,秦始皇病重,七月丙寅,死于沙丘(今属河北广宗)。秦始皇少子胡亥伙同中车府令赵高以及丞相李斯,矫诏赐了太子扶苏死罪,又囚禁了大将军蒙恬。最终,胡亥顺利在咸阳继位,是为秦二世。

秦二世更是昏庸。国事日蹙,他不想着如何为百姓解难纾困,倒把那法律峻刻起来,徭赋加重起来,弄得个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到了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阳城人陈涉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国号张楚;九月,刘邦起事于沛县;项梁、项羽起兵于会稽。其余蜂拥而起的大大小小的义军,处处皆是,不可胜数。

淮阴地面人心惶惶,情势也紧急起来。韩信想着风云际会,正是一展才学的时候。回家和夫人商量从军的事。陈氏说,这是要紧的大事。大丈夫志在四方,哪能贪恋男女欢爱,胸无大志呢。又说可以把父亲请来一起商议。给了几个钱,派了个邻居家的小童去请陈先生。

陈先生不一会儿来了。韩信将从军的话又说了一遍,陈先生也深以为然。韩信问该投靠谁去?陈先生说,听闻项梁不日就要渡淮,你可顺便投靠。韩信又担心家里无人照顾。陈先生说道:“贤婿,你只管放心去了。我自家的女儿,还会忍心让她受苦?等你立功成名回来时,依旧夫妻完聚。”

韩信听后,下跪谢过。

启程那天,陈先生备了席薄酒,为韩信践行。那陈氏虽然赞同丈夫从军,等真到了离别之日,心里却是好不难受。况且从军打仗,生死不可知,一旦死了,此身以后再无依靠,甚至有些后悔起来,忍不住落泪了。

陈先生宽慰女儿道:“不要如此。我昨日占了一卦,大吉。贤婿此去,定然功成名就。你在家放宽心,免得贤婿牵挂。”陈氏听了,这才慢慢把泪收了。

韩信饮了酒,用过饭,带上收拾好的衣物盘缠,向岳丈和夫人说了一番保重的话,洒泪而别。陈氏站在门口,望着丈夫远行,直到韩信连个影儿都不见了,尚兀自不肯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