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边疆生活（十）

秦栖梧此刻坐在赵西西的营帐里，她也是一身士兵的灰黑色盔甲，大大的。

但和赵西西不同，她已经来了两天。夜里住在吊坠联通学校的宿舍里，白天在行营四处游走。

“大人。”秦栖梧等到了桑落，长久的舒出一口气，可看着对面桑落身后的两人，心尖尖有多了紧张。

“大殿下，谢将军。”秦栖梧恭敬的作揖，眼睛眨巴的看着桑落，像个等待安排的小孩，其实她本身就是小孩。

“神明大人，圣旨上只言了赵西西入伍，她这是？”秦肃在边疆待惯了，说话直接，不喜欢迂回，不过面对桑落，他还没有勇气质问。

人性就是这样，面对比自己强大的，都会下意识紧张怯懦。

“她也是我的学生，来得时候你瞧见过。”桑落说着把秦栖梧的头盔拿掉，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张少女该有的清秀灵动中又渐露出温婉大气的脸。

她长得是真正的贵族之相，五官不是每个都精致，却恰好又规矩，唯有上扬的眼尾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玩味儿。

“她并非是来军营磨练，自小在深宫里，没见过广袤天地，我特地带她来瞧瞧。”桑落说着将秦栖梧的耳边一缕向耳后别了下，动作亲密娴熟，彰显着她对秦栖梧的宠爱。

“她是宫里的。”轮到大皇子秦肃紧张犹疑，看着这张素不相识的脸庞，奋力的从记忆的角落里挖掘，谢知行也意外着，她知道秦栖梧和傅雪身份与李木子她们不同，也只是认为是其他城池里书香门第的小姐。

“小，七？”秦肃迟疑的唤了一声，她的样貌和记忆中的几个妹妹有相似，却更多是不同，如此陌生的一个，只能是那位出生卑微母亲卑贱早死的妹妹，至今未曾上皇家玉蝶的冷宫公主，他甚至不记得她叫什么。

“拜见大皇兄。”秦栖梧这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端正的行了一个宫中礼仪，不过比起从前的畏缩，她如今更像个公主。

“你，你不是和安乐一道吗？”他有收到过暗卫消息，只是暗卫传来的画像与她本人诸多出入，而且暗卫那边说是已经被遣返回宫。

其中，大概是神明大人的手笔。秦肃心里想着，也有些不解，论才学身份，长公主才最合适为神明学生。

“作业。”桑落伸手，秦栖梧连忙奉上，她打开扫了两眼，突然抬眸问还在消化的秦肃，“大殿下，你最近有听到下面的人来报些什么吗？”

秦肃不明所以，却也细细想了想，“还望大人明示。”

“秦栖梧花了两天，把你的行营都逛了一圈，连兵器库和粮草库都进去过，你这些手下居然没人察觉？”桑落颇为嫌弃的看着秦肃，“我现在有点后悔，把那个拜龙杀了。他比你有能耐。”

秦肃脸色难看，心中大骇，捧着那张军营图看，绘笔稚嫩粗糙，可该有的绝不含糊，谢知行看着也倒吸一口气，行军布局乃是机密，他不由多看几眼这位七公主，她还紧张着，唇抿着一条线，仿佛很不安。

因大皇兄被责骂，秦栖梧生怕他小肚鸡肠的把仇记到她身上，连忙做出愧疚的表情，暗地里看到桑落大人竖着的大拇指，差点没忍住嘴角的上扬。

“秦栖梧。”

“到。”秦栖梧本能的立正，眼睛直勾勾看着桑落，听着桑落说，“你给他们介绍介绍，这行营有几处把守的漏洞，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怎么绕进粮仓和库房的？”

“是。”

桑落满意的拍拍她肩膀，“我去找赵西西说些事，你知道她在哪一营吧。”

“知道。”

“行，你事情办完了来找我。”桑落背着手，从营帐里走了出去，轻快的伸了个懒腰。

秦栖梧比她想象的更富有能量，从简短的资料里只知道她是个寄人篱下的怯懦小女孩，平庸到没人有多余印象，一直宅在院子里，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

也没有结交的好友，除了那个前朝之人。那个还是暗中算是结交的，没有喜好，也没有逆鳞一般。

没人细细纠察她内在，因为她没有权利和地位，外表偏生又像是笨拙腼腆的很，没有人对一个无权无势的下位者有什么探究的兴趣，因为没有必要，不过此刻开始便有了。

桑落走在行营里，或余光或直视，她是目光所在，她早已应对自如，淡淡的对上那些人的眸子。

上过战场的士兵就是不一样，眸光里不自觉的如同野兽一般，有着野性捕捉的阴冷，那是来自身体里本能的对危险和强大的探知。

赵西西身材比大多数将士要瘦小些，和那些十几岁的小子混在一起，也不是打眼的。

大赢的百姓苦，营养不良者很多，蜡黄着脸又干枯着头发的比比皆是，这张红润气色的脸在其中，还是挺扎眼的，不过她眉眼多了英气凌厉，倒不一定第一时间想到她是女子，毕竟惯性思维往往操控着人的一生。

“赵西西。”桑落趁着他们休息的空挡朝着赵西西招手，赵西西一扭头就开心的跑过来，“大人。”

“我给你的保湿霜还是要涂的。”桑落看着她被风吹干的小脸，老母亲似的叮嘱着。

赵西西忙不迭的点头，“放心吧大人，我可宝贝我这张脸了。”

“不要听他们拉拢或者排挤的话，多思考多想，孙虎比你成熟些，不懂得以后跟他商量着来。”临近离别，桑落自己都觉得絮叨了不少。

“OK。”赵西西学着桑落手指比划，眉眼净是少女的明艳光彩，就好像是春风下摇曳的油菜花，一簇一簇的，一片一片的，金黄热烈，是属于田野的生命力。

“五十头肥羊快到了，你和你的营长说一下，带人去东南五里处去带回来。”

赵西西听着眼睛亮得吓人，一把抱住桑落，“大人最好了。”

“别撒娇了，快去。”桑落难得怜爱的摸摸她脑袋，其实赵西西现在比她高，一米七三的身高在学生里也就李明珠和赵大丫能堪堪齐平，不过在她面前的状态会让桑落忽视她的高挑。

“得嘞。”赵西西飞快的跑过去对着那个营的营长说什么，激动的比划着，吴泽瑞和赵西西在同一营，见赵西西离开后，他才慢慢踱步过来。

“大人。”吴泽瑞喊住了要离开的桑落，其实除了一开始桑落教训他之外，桑落对他可算得上纵容。

“伤口都好了？”

“嗯。”

“以后在营地，不要和赵西西走太近。”

没料到桑落会这么说，吴泽瑞直白的问“为什么，大人？”

“为你好。”

“可是大人，赵西西在营地里并不受待见，如果我再远离她，她就真孤立无援。”

“她没那么弱。”桑落朝着吴泽瑞招招手，”边走边说。”

“是。”吴泽瑞应答，远远瞧了眼此刻在人群里笑颜如花的赵西西，男人最了解男人，她此刻就是在虎狼窝里，这傻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

“觉得她很危险？”桑落看着他担忧的侧脸，鼻子高挺着，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去大半，露出真正的少年英气。

“大人，军营里龙蛇混杂，即使赵西西是有圣旨和大殿下，难免有恶毒之人对她下手，她毕竟是个姑娘，要是真遇到那种事，是会逼死她的。”

吴泽瑞说得直白，他不愿意与桑落绕圈子，点出他心中的担忧，毕竟行营没有女子，赵西西就像是一块肥羊，生死中挣扎的人可是没什么道德感。

“她知道。”整个项目里，危险系数最高的就是赵西西，她也格外关注这个姑娘。

其实一开始没有选课题之前，她就对赵西西这种封建社会里的独生女抱着更多的期待，毕竟一开始的土壤就不同，赵西西就更像她的妹妹。

她期待着赵西西能更有作为，而冥冥之中，赵西西也顺着她的想法选择了这条路。

“她知道？”

“她怎么不会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危险？”

“那她为什么？”

“李木子她们为什么，她就为什么。”桑落轻笑着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吴泽瑞，“吴泽瑞你很幸运，也很聪明，有些事你多想想就该理解三分。”

“我能揣摩几分，可我还是不懂。神明大人，如果她真的想比男人强上几分，大可以去经商，又或者男扮女装去入仕，何苦要在刀尖上舔血度日？”

“那你为什么不入仕途，得要拼军功？”桑落反问吴泽瑞。

“我文章不行，入仕途走武将这事，更容易。”吴泽瑞面对桑落，坦然的回答着。

“赵西西不是，她就是纯粹希望自己是个武将，保卫国家。从这个程度来讲，她是理想主义，执着的理想主义。”

桑落从小的教育里，和外界认为的精英教育不同，是理想和现实共同前进，从来不需要谁为谁让步。

理想和现实，是彼此支撑的，人需要一块面包，也需要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