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秋,河南各州普降大雨,雨雾不散,未曾停歇。
青州,齐郡,祝阿县。
县民黄阿四顶风冒雨,与乡人们加固黄河堤坝,来回十余趟,他已经分不清背上是汗是雨。
身后就是农田,再过一个月,地里的粟穗就能成熟。
包括黄阿四在内,每一名护堤的农人都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大水毁了一年的收成。
然而他们的努力在逐渐高升的水位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水漫上来了!”
“快走!河堤只怕要垮了!”
呼喊声此起彼伏,众人惊惧不已,黄阿四慌忙随着人流逃离堤坝。
果然,不久后,随着一声巨响,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似有毁天灭地之能势。
耳边充斥着哭喊声,黄阿四脑中一片空白。
黄河泛滥,河南数州遭受水灾,河水淹没田亩、浸死庄稼、冲毁民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请求赈济的奏疏如雪花般飞往大兴城,饥民嗷嗷待哺。
大兴城,大兴宫,大兴殿。
杨坚召来高颎、苏威、杨素、虞庆则四人商议由谁往关东赈济灾民,又该拨付多少粟米。
灾后赈济从来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穷苦百姓平时软弱可欺,但真到了生死边缘,他们从不会被谋逆的刑罚所恐吓,而会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寻求一条生路。
故而,挑选主持赈灾的人选更是重中之重,若是所任非人,则后果不堪设想。
杨坚原本属意是由民部尚书苏威巡视赈灾,只是心里的想法还未与众人道出,御史大夫杨素便举荐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那人曾数次负责军队后勤供应,从未有过差错。
又有清廉之名,无需担心他中饱私囊,贪墨赈灾钱粮。
最重要的是此人如今正在安享婚后生活,赋闲在家。
杨坚心道,也该是女婿出力的时候了。
武城公府,后院花园。
“夫君,妾身在这儿呢!”
妙容躲在树后冲崔澈喊道。
被蒙住了双眼的崔澈正要去捉人,又听见了身后宇文娥英的声音:
“阿爷,快来捉女儿呀!”
宇文娥英已经搬进来了十余天,正如崔澈所说,熟络之后,也开始唤起了‘父亲’、‘阿爷’。
崔澈才转过身来,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原来尉迟炽繁一直躲在他的身后,与他亦步亦趋。
穆邪利捂着嘴笑道:
“夫君,方才可是尉迟妹妹在戏弄你。”
崔澈没好气道:
“还不都是学的你,今日你们可别被我捉了,否则定要家法伺候。”
杨丽华矜持大妇身份,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玩闹,却也坐在凉亭里忍俊不禁。
莺莺燕燕的嬉笑声不绝于耳,崔澈探手摸索着,想要逮着其中一个。
突然,花园里安静下来,崔澈没有细想原因,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一扭身,将那人抱住,估摸身高,肯定不是宇文娥英,于是崔澈笑道:
“让我捉住了吧,来,让为夫亲一个。”
嘴还没凑上去,眼睛上的丝帕就被人扯了下来,崔澈看清怀中之人模样,吓得魂飞魄散。
“陛陛陛陛下!”
崔澈连忙松开了杨坚,伏地叩拜道:
“臣君前失仪,臣死罪!”
“好了,莫要再磕了,起来吧。”
杨坚承认自己酸了,他也想找几个美人与自己玩耍,但一想到家中悍妻见到这般模样,便忍不住脊背发寒。
此前杨素举荐由崔澈赈灾,随即得到了高颎、苏威、虞庆则三人的附议,原本是该将崔澈召入宫中,但杨坚还是自己来了崔澈府上,也是顺道见一见女儿。
不曾想,却目睹了崔澈的快乐。
“臣谢陛下宽免!”
崔澈赶紧起身,可不等他放下心来,又听杨坚斥责道:
“身为朝廷命官,整日在家嬉戏,成何体统!此番河南数州受灾,便由你东出赈济,若有差池,连带今日君前失仪,两罪并罚!”
崔澈闻言心下一凛,事关重大,他自然不敢疏忽大意: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但请陛下应臣一事。”
“何事?”
“但有贪墨赈灾钱粮之人,许臣先斩后奏!”
崔澈躬身请道。
“此事朕允了你,但你不可滥杀无辜,若事后查明死者清白,朕必不轻饶!”
杨坚对贪腐的态度无需赘述,而贪墨赈灾钱粮,更是他不能容忍的行为。
平常时候收点贿赂,也就是风纪问题,朝赈灾钱粮伸手,严重的可能激起民变,在对待这种人的问题上,杨坚与崔澈自然是站在同一立场。
“臣谨遵陛下教诲!”
与杨丽华一道送走了杨坚,崔澈转身抱怨道:
“至尊登门,你怎地不提醒一句。”
“父皇示意我等噤声,妾身又如何能够言语,再说了,谁又能想到夫君如此放浪形骸。”
杨丽华回想起崔澈要拥吻杨坚的一幕,纵使端庄如她,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崔澈怒极,今日要不狠狠责罚她,将来还怎么做这一家之主。
于是将杨丽华拉回了屋里,关上门,以自己即将东出巡视,可能会有百姓诉冤为由,硬要杨丽华与他模拟公堂。
但杨丽华满心疑惑,实在想不通崔澈自编自导的这出奸官欺凌冤妇的戏码,与他要模拟审案,为民做主有什么关系。
一只手捂着被崔澈用手掌拍红的屁股,杨丽华把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道:
“夫君若是将今日之事外泄,妾身就不活了。”
崔澈也知道,这样的闺房情趣,二人独处时,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杨丽华尚且能够配合。
但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以杨丽华的性子,只怕真要寻死觅活。
好不容易安抚了杨丽华,让她把脑袋从被子里拔了出来,崔澈又有了新想法。
屋中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崔澈也没有了顾忌,他说起了周武帝宇文邕对自己的恩情,然后便吞吞吐吐道:
“周室与我有大恩,今后若是你我夫妻独处,不如还是以太后相称。”
杨丽华哪还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没错,在与崔澈成亲前,哪怕北周亡了,她也一直以太后自居,但如今已经接受了大隋公主的身份,又怎愿再与崔澈玩耍羞人的游戏。
“太后,你就从了微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