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衰变之心

黎明的微光刚刚爬上雪松的枝头，三人已经跋涉了整整一夜。苏小暖的靴子里灌满了雪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细霜，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休息五分钟。“苍溟突然停下，银白色的狼耳警惕地转动着。他的尾巴轻轻一扫，纳米机器人立刻在雪地上铺开一张保温毯。

苏小暖小心翼翼地把雷炎放下来。虎族战士的状况更糟了，他的嘴唇呈现出不自然的紫黑色，胸口的人工心脏发出像老式闹钟般越来越急促的“咔嗒“声。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能看到蓝色液体里悬浮着细小的黑色颗粒，像夜空中飘散的灰烬。

“他在发烧。“苏小暖脱下手套，掌心贴上雷炎的额头，立刻被烫得缩回手。她突然注意到雷炎右臂内侧有一排细小的疤痕——那是用利器刻出的歪歪扭扭的记号，像是某种计数方式。

苍溟的鼻尖动了动：“有追兵。“他前爪的利刃无声弹出，“是鹰族的侦察兵。“

苏小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云层中隐约有几个黑点。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电磁炮，却发现能量指示灯已经变红。

“来不及了。“苍溟的毛发根根竖起，纳米机器人在他们头顶编织成光学迷彩。就在这时，雷炎突然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东南方...“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峡谷...有捷径...“

穿过一片枯死的白桦林后，眼前赫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岩壁上结着厚厚的冰壳，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苏小暖探头望去，只见峡谷深处蒸腾着诡异的粉红色雾气。

“这是？“

“地热泄露口。“苍溟的机械脊椎展开成滑翔翼，“下面连着火山熔岩管道。“

雷炎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到悬崖边。他解开腰间的兽皮绳，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缝合伤口。“他们...在这里改造我...“他的手指抠进伤口，扯出一枚沾血的金属片，“用这个...启动升降梯...“

苏小暖接过金属片，发现上面蚀刻着熟悉的SW标志。当她转身时，突然发现岩壁上有一块不起眼的凸起，形状正好与金属片吻合。

“咔嗒。“随着金属片嵌入，整面冰壁突然震动起来。冰晶簌簌落下，露出后面锈迹斑斑的金属平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平台栏杆上挂着一排风干的虎爪，每个爪尖都穿着编号牌。

雷炎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SW-156...SW-209...“他颤抖着抚摸那些编号，突然暴怒地扯下所有虎爪，“这些都是我的兄弟！“

升降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沉入地底。温度越来越高，苏小暖的防辐射服自动切换成散热模式。当升降梯最终停稳时，眼前景象让她胃部痉挛——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实验室，中央矗立着三十个圆柱形培养舱。大多数已经破碎，粘稠的营养液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小水洼。但还有五个完好的舱体，里面漂浮着...长着虎耳的人形生物。

“新一代实验体。“苍溟的尾巴警觉地竖起，“他们用雷炎的基因模板。“

最靠近他们的培养舱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瞳孔是诡异的双色——左眼琥珀，右眼湛蓝。当他的目光落在雷炎身上时，突然疯狂拍打玻璃，嘴巴张合着似乎在喊“父亲“。

雷炎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他的机械心脏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读数开始疯狂跳动：48:32:11...48:31:59...48:30:42...

“不...这不可能...“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一个仪器台。玻璃器皿摔得粉碎，露出下面藏着的全息日记。雪姬的影像浮现出来：

“第304次实验证明，SW-001β仍是最稳定的载体。今日向其植入第17枚卵子，期待虎族与振金骨架的完美融合...“

苏小暖的凤凰纹突然灼烧般疼痛。她看向实验室尽头的闸门，上面用红漆写着警告：【熔岩冷却池·危险】。透过观察窗，能看到橘红色的岩浆在不远处翻滚。

“那里！“她指向闸门，“要用岩浆冷却他的心脏！

当他们破开闸门时，热浪几乎把人掀翻。冷却池上只有一条窄窄的金属桥，尽头是个控制台。雷炎突然挣脱搀扶，跌跌撞撞地向桥上跑去。

“等等！“苏小暖想追上去，却被苍溟拦住。

“让他自己选。“银狼的声音异常沉重，“那控制台连接着培养舱的销毁系统。“

雷炎站在控制台前，颤抖的手指悬在两个按钮上方。左边按钮标着【冷却】，右边标着【净化】。透过控制台的玻璃反射，能看到他扭曲的表情——一半是痛苦，一半是解脱。

“我见过三百次日出...“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每次都是透过液氮罐的玻璃。“他的手移向【净化】按钮，“三百个兄弟死在我面前...“

就在这时，最近的培养舱突然爆裂。那个双瞳少年爬了出来，浑身沾满粘液。“父亲...“他嘶哑地呼唤，“救我...“

雷炎的手僵在半空。苏小暖看见他后背的肌肉剧烈抽搐，机械心脏的蓝光透过皮肤，在蒸汽中形成一道光晕。

“我选择...“他的手指最终落在【冷却】上，“第三次机会。“

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冷却池的岩浆开始旋转下沉，露出底部的振金冷却装置。雷炎转身看向苏小暖和苍溟，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带那孩子走。“

当第一滴岩浆溅上他的后背时，苏小暖才明白他的选择——雷炎直接跳进了冷却池。他的身体在接触振金的瞬间开始结晶化，像琥珀里的昆虫般凝固。机械心脏的读数停在了36:00:00。

双瞳少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苍溟的纳米机器人及时组成防护罩，挡住了飞溅的岩浆。在撤离的升降梯上，苏小暖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坍塌的实验室。透过翻腾的蒸汽，她恍惚看见雷炎结晶化的身体里，有一颗小小的、跳动着的红色心脏。

那是三百个亡魂送给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