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交错道路的使徒们

耳边充斥嘈杂的嗡鸣,视野内一切蒙着层污秽的暗红,葛瑞格利用刀尖杵地,才能勉强保证身体不栽倒过去。

葛瑞格利止不住地咳嗽,吐出喉咙里的血沫,他感觉从胸腔里一直有液体涌上来,像溺水似的,他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方才他其实有机会可以逃走,在戴蒙被挑在枪尖流血的时候,傲慢使费奥多尔完全无视了在其看来肮脏杂血的半兽人。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挥出了那一刀?这种要命关头居然还在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葛瑞格利觉得自己真是活该没救了。

可思绪发散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他想起在塔兰盾偏殿的血腥夜晚,他看着野兽般的龙裔活尸扑在戴蒙身上撕咬,袖手旁观了许久但最终还是选择出手,戴蒙得救后没有感谢他,因为他们之间的仇恨切切实实。

但这是第二次了,刚才也是戴蒙舍命一推,才帮他躲开了霜熊起初的致命扑击,仇恨真实存在,但这些他们相互拯救的举动也是真实的,也许在人类与兽人对彼此极度的憎恨血海之下,确实还有某种共通的感情存在,而这一定……一定就是父亲为霜牙氏族,不,是为了所有兽人所苦苦追寻的东西,互相残杀以外的可能性。

费奥多尔不急于动手,已经奄奄一息的半兽人构不成威胁,费奥多尔饶有兴致地看着战熊前这名新生使徒,看着他身具环绕的冬之力。

遵照将军的说法,沟通九境获得塔罗赐福应该是人类独有的天赋,可葛瑞格利的存在,是否说明人类与异种的混血也能受到诸塔罗认可呢?但将军从未特别提到过这一点,身为战车手中最锐利之刃的不朽者,费奥多尔不相信将军会犯这种疏忽,他所知的使徒之中也没有谁具有异种血统。

难道只有半兽人是特例?费奥多尔猜测,决心要先活捉葛瑞格利献给将军,再来慢慢探寻这背后的秘密,于是傲然高呼:“冬之使徒,扔掉武器束手就擒,我会接受你的投降。”

葛瑞格利提起刀,颤颤巍巍地站直,他目光空洞,丝毫没理会费奥多尔的劝降,只是喃喃自语:“请给予我力量,让我的血肉交融您的魂魄,让我的心灵感受您的智慧,使我成为太一,无有瑕疵。”

“您一直我身边吧……父亲!”葛瑞格利浑身气息在下一刻猛地变了。

他忽然纵身起跳,平地凌跃起两丈,甚至更高!四周的加韦德军士都惊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人能跳得这样高。漆黑的夜幕下,那道身影划出的刀弧跟皎月一样明亮。

与人类不同,兽人没有成体系的训练,战士所需的全部技艺都只能靠自己在实战中掌握,这意味着他们对敌的一切手段只求获胜,无留退路,无留底线。

费奥多尔来不及避开,战熊本应是他碾碎敌人的战车,但当敌人如大鹰一般从空中俯击时,鞍具就成了限制他行动的樊笼。

虽然费奥多尔原本也不打算躲就是了。

直面凛冽的刀锋,费奥多尔竟然笑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半兽人使徒给他带来太多惊喜,此刻正与他作战的人是谁?兽人历史上的传奇战士?还是那传说中名为杜坎的兽神神选?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狂喜,因为他终于有机会对面一位踏入过斗争三神殿堂的至高武者!

费奥多尔双手转动枪杆,他的手抓得极稳,枪杆朝天横封如铜柱撑住殿堂,葛瑞格利带着凌空而下的重压合并狂血挥舞在刀上的力量,山岳般斩落,受巨力击打的枪杆猛震,费奥多尔双手略略下沉,还算从容地抵挡住了这声势浩大的一击。

然后是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每一刀都更快更凌厉。葛瑞格利直接站在熊背上,双腿硬生生踩低了战熊高昂的头颅,力量源源不断自身体深处涌出,仿佛永无止竭,他连续不断地挥斩出刀,释放出越来越大的力量,击打在枪杆上同一位置,最后刀光汹涌如浪潮。

这就是兽人的刀术,强迫对手同自己陷入这种角力般的局面,再从正面将其击溃,质朴而有效。

枪杆果不其然断裂了,木屑在眼前飞溅,这杆以青冈木为材质的战枪连几个呼吸都没能坚持过去,葛瑞格利的刀一顿,蓄击起更强更快的一刀直斩向费奥多尔面门。

断裂的枪杆在费奥多尔左手旋转,以崩岔开的截面为尖,长枪化作短矛。

他丢掉另一手的断矛,只用一根指头去接葛瑞格利斩来的刀,当费奥多尔的指尖触碰到刀刃时,力的流向被牵引了,流水般滑落向下,如此流畅,如此自然,仿佛这本就是刀要挥舞的轨迹。

葛瑞格利的全力一刀没能劈开费奥多尔的头,却斩断了费奥多尔所乘战熊的头颅,溅得他满身是血,粘稠,滚烫。战熊沉重地栽倒,葛瑞格利全身也失去支点朝地面坠去,战熊还没有闭上眼睛的头颅直望着他。

谁也想不到,看似莽汉的费奥多尔竟掌握有这般超绝的柔劲。

如果‘力量’是狂暴无束的马驹,那能够驾驭力量流向的存在,即是‘战车’。

加韦德的军士们因为己方主将所施展出神乎其神的一幕沸腾了,欢呼声震天,不愧是鹰王御前亲卫,不愧是留里克亲王之子,不愧是瓦萨家族的费奥多尔!

葛瑞格利倒在地上,摸索着想要再拾起刀柄,他艰难地喘息,心跳快得随时可能猝停,从手臂及腰间再到腿上的剧痛令他几乎昏厥,他全身韧带在起跳瞬间就不同程度的撕裂了,可只要他还活着,战斗就还没有结束,即使用牙齿也要咬在敌人身上。

他摸索的手掌突然传来剧痛,忍不住惨叫起来。

费奥多尔松开贯穿葛瑞格利手掌的断矛,将敌人彻底钉死在处刑台后,他站起来,俯瞰自己的手下败将。

“是灵附吧……还算不错。”费奥多尔沾血的脸笑着,似乎意犹未尽。

他第一眼就看出了葛瑞格利的手段,冬之准则与亡者息息相关,曾听说奉行这一道路的使徒能令死者依凭自身,使其复现生前技巧,这就是灵附。

技艺和体质能用各种手段来突破,但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气却是怎么也模仿不了的,唯有饱饮过敌人鲜血的高深武者才能自然而然地展现出来。

葛瑞格利唤魂依凭的亡者,自然是他的父亲,霜牙军王赛义达·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