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内,林阳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和岳言两个人是不是当初脑子坏掉了。
自己就不说了,岳言那可是堂堂读书人,不说学富五车,但也绝对算得上是腹有经纶,是他这辈子最佩服的几个人之一。
如此人物,本该居庙堂之高,衣着红紫之袍,结果却好端端的非要过来参军。
他参军就参军吧,自己跟过来又算什么道理?
他家里又不是太原的,更没有在太原娶妻生子,如今得了太原的地,能干嘛!?
“上前一步!举弩!”
队列外的伍长一声大吼,将林阳的思绪打断。
听得伍长富有力量感的声音,林阳暂时抛弃了自己心中的那些想法,精神一振为之上前,随后将手中的短弩平平地举起。
“很好,就这个姿势保持,不要乱动。”
伍长那方正的面孔一脸严肃,说完之后便挨个上前,观察起他们每一个人的端姿。
看到不标准的,便会亲自去上前指导一番。
“尾端要靠紧自己的肩膀,对,就像这样,死死地贴在一起才对。不然到时候你发出去的弩矢会乱飞,你自己也掌握不好准头。”
“头不要那么低,你的脸都快贴到弩上了,你是要把你的脸也跟着一起飞出去?”
“腿啊!我说了多少遍了,腿要分开!分开!你是打算射一次就倒地上是吗!?”
这些人都是新兵,绝大多数都是以往耕作在土地上的农民,偶尔能碰一碰刀棍这样的物件,但是弩这种严格限制外流的军中杀器,他们都是第一次用,自然免不了挨批。
余光里看着那伍长伸腿在岳言的两腿之间踢了踢,林阳心中更为岳言感觉不值当。
堂堂高高在上的读书人,竟然如今在这军营里受一个粗鄙武夫的训斥。
伍长很快从岳言身边走过,走到林阳旁边的时候,驻足观察了片刻,表情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他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在简单观察了一阵之后,稍稍点了一下头,便又走过林阳,去观察起了最后一人。
又是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
军营里的生活和岳言林阳以前在外面的听闻完全不同,他们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原城内很少见到有燕军士卒从军营中出来,跑到城中去欺压百姓。
如今每天天刚亮就要起来整理衣物,随后开始在伍长的带领下跑操,锻炼体力。
上午学习刀法和阵型,下午学习弩箭的使用以及阵型的变化,也就只有在吃完晚饭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他们才能稍稍有些放松自由的时间。
而且经历了这一天的训练之后,等到晚上,他们只想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放松一下自己身上的肌肉。
出去?
别闹了。
林阳是动都不想动一步。
“岳兄,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趁着四下周围无人,林阳终于向岳言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但也一直没有问的问题。
岳言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在城中没什么钱财来源,之前是有白兄资助我们,但如今这份资助没了,我们总得想办法自己过活。”
“军营当中提供饭食,总不会让我们自己在外面白白饿死。更何况,参军还会给田,你不觉得这很像书上所写的均田吗?”
林阳听着岳言的解释,微微撇了撇嘴。
他是学识不精,但又不是傻子。
读书人赚钱的方法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即便再怎么说,你出去给人家帮忙写东西,总是也能够得到收入的。
为了一两口吃的就要投身军营,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腰带上去拼命,现在他们还没到那种地步。
至于田地就更扯了。
他自己的那份地还留在自己身上,虽然自己是肯定没时间去种了,但这并不妨碍等以后自己有机会将这地卖出去,亦或是等自己在太原城内邂逅一段姻缘,这地也可以当做自己未来的聘礼。
但岳言那地可是在得到的第一时间就送了出去,虽然做得很隐蔽,不过林阳还是看到了。
虽然知道岳言是在胡咧咧,不过作为岳言的好兄弟,林阳并没有揭穿他的谎言。
反倒是最后那句均田,让他心中微微动了动。
“倒也是,岳兄你别说,光是这参军给田,确实是少见啊。”
林阳在拿到自己田地地契的第一时间,便去自己地契上所标明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的确都是上好的良田。
哪怕是他心中一直都觉得燕朝朝廷做的事情不错,但当时还是不由地被这等大手笔给震惊到了。
“倒也不能说是少见。”岳言沉吟了片刻,道:“最开始参军入伍之人,都是要家中有地的。”
“我之前就听人谈起过一个问题,军队当中的军卒,和流浪天涯的亡命徒有什么区别?”
岳言没有继续往下说,显然是在询问林阳。
不知道岳言都是从哪里鼓捣的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不过林阳还是认真思索了起来,慢慢回答道:“军队当中的军卒要守规矩,打仗的时候要听军鼓军旗和和自己头顶上的将官指挥。”
“流浪天涯的亡命徒嘛……就不需要守那么多的军规,打仗的时候更加随心所欲一些?”
林阳也没有真当过亡命徒,当下只是猜测地道。
岳言微微点了点头。
问题自然是当初他给那些军中的人上课时候所提出来的问题,最开始的答案和林阳现在给出来的差不多。
岳言又道:“那如果军队当中的军卒,不再守军队当中的规矩,打仗的时候也不再听指挥,那他们还是军卒吗?”
“那肯定就不是了啊……”林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后微微一愣,眼珠子猛然变大。
“岳兄你的意思是?”
岳言点头道:“所以我一直都在想,同样都是军队,为什么贞观时期的军队就能够做到令行禁止,而现在的唐军作风却是无比散漫?简直和流浪天涯的亡命徒没有半分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