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张河的心思

“说起来,我当初从军的时候家里穷,碰巧当初那年收成不好,把该交的租子一交,最后能留下来的也就能有个收成的三成,根本养活不起家里那么多口子人。”

“我没法子,只能去县城里讨生活。碰巧当时有人在县里面招兵,顿顿管饭不需要自己掏钱,我身上又没有什么手艺,县城里更没有什么亲戚,想来想去便稀里糊涂地从了军。当初分成一伍,孙教官便是我当时的伍长。”

“其实你们别看他当时是伍长,他当时参军也就比我早了半个月。这我当时不知道啊,是后来才知道的,孙大哥他第一次参军的时候就没摊上个好伍长,参军头几天根本什么都没教他们,等打仗了就给他们随便发了个竹枪,结果第一场仗下来,和孙大哥一起入伍的剩下4个人,全都死在战场上了。”

“孙大哥力气大,当时剁下了两个契丹人的首级,这才升了成伍长。可你别看他是伍长,他就是力气大点,根本没学过什么路数,当时那军营里也不教这些,这些事情都得全依靠着自己去琢磨。孙大哥刚刚入伍半个月,仗也就打了一场,那能琢磨出来个什么东西?”

“所以他当时教我们的时候也没有东西可以教,不过还是把他在战场上领悟出来的一些诀窍都告诉了我们。之后那几天,他拉着我们没事就去练,有时候他白天去别的营地偷偷学,然后晚上把偷学过来的东西教给我们,偷学不到的时候就拉着我们一起练力气。”

“但是这个年头你们也都清楚,一场一场的仗根本就不带停的。我们一共练了也才六天时间,然后就被拉到战场上去打仗了。那一场仗下来,孙大哥是冲在我们前面的,能看出来他是想保护我们的。但打到最后活下来的,还是只有我一个。”

王羽一开始说着的时候嘴角还有些笑容,可说着说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两道泪痕。

他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现在他倒是知道了,当初他们进的那队伍,外面都管他们叫难民营。

也就是俗称的炮灰。

“自从那场仗结束之后,孙大哥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不过好在孙大哥好人有好报,一路有惊无险,凭着军功节节晋升,方才坐到了如今中郎将的位置。”

“这几年来,孙大哥也时常会淘来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拳谱刀法,然后跟着照猫画虎地练。说起来,现在这些新兵蛋子可是要比我们那时候好太多了。”

王羽叹了口气,语气又转而变得羡慕起来,道:“如今陛下做了这么一个训练的地方,还是让蔡将军亲自教我们,之后再让我们去教手下那些兔崽子们,这一来一回,可不知道要少死多少人呐。”

“哪里像我们,可都是从战场上死人堆里一个一个爬出来,才有今天这般位置的。”

王羽说的虽然是他自己的经历,但如今这个世道,他的经历又何尝不是其他人的经历?

唐廷的府兵制已经崩溃,取代府兵制的募兵制实行了这么久,他们这些当兵的早已不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现在在军营里当兵的,可没有几个还是良家子出身了。

百姓们不拿他们当回事,他们头顶上的将官们以往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

现在听王羽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是觉得心有戚戚,纷纷附和点头道:“是啊,要是我当时参军的时候能碰上陛下,有像孙教官这样的人当我的伍长,估计我那几个同伴也不至于惨死了。”

“还是现在这些新兵赶上了好时候啊,陛下当真是体恤他们。”

“说起来,我手底下还真有一个兔崽子,每天天刚亮就起来自己在那练,我也不知道他练的是啥。有时候看到我,他还缠着让我教他两手。嘿,就我那两把刷子,上哪去教他呀。”

王羽听着,忽然乐道:“那你现在不就有机会了?我跟你讲,咱们现在学的这些可都是蔡先生压箱底的东西!绝对的正宗武学!”

“可比外面的那些野路子强多了。”

“我晓得哇。”说话的那人也跟着笑了,道:“我准备跟着孙教官好好学了,等咱学明白了,也好好在那群兔崽子面前得瑟得瑟,让他们知道咱也是有本事的。哈哈……”

“哈哈……没错,到时候还得给他们松松筋骨,现在我一想起他们平日里那懒散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同是同是,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也有点来气了。”

几人说着,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一人忽然问道:“话说,咱们这位蔡先生是什么职位啊?”

王羽偏头看了问话的这人一眼,道:“你是太原的?”

“是啊……”那人点头。

王羽想了想,道:“蔡先生啊……大概也就比节度使弱了那么一点吧。”

“啊?”问话的人张大着嘴巴,一脸惊讶地道:“那么大官啊,怪不得你们那么厉害,连那么高的城墙都能给弄塌咯。”

这好像没什么因果关系……

王羽心中这般想着,但到底是没说出口。

不过他心里忽然想多了那么一下——要是自己也能学到,那把城墙弄塌的本事就好了。

……

张河感觉自己只是吃了一顿饭,却又不只是吃了一顿饭。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了王羽的那些话,他总感觉自己的心里痒痒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和王羽差不多,但又好像两人之间又有许多距离。

张河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他只能在下午的训练当中拼命地更加努力,用身体上的劳累麻痹自己的大脑,让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

五天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同时过得也很快。

对于营地内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五天的时间里,他们收获的不止是自身的技艺,同样还有周围这一圈自己原本根本就不认识的朋友。

营地内的跑马场上,张河勒住缰绳从马匹上下来,同为一组的王羽立刻迎上去接过缰绳,看着微微有些气喘的张河,王羽不禁羡慕道:“张兄,你这马术当真是了得啊。尤其是你刚刚在马上翻的那一下,简直和李先生展示的一模一样!”

“照我看,咱们在整个队,你绝对是马术最好的那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