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诡异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晚上，在床上躺了一天的兰芝忽然像失心疯一般，尖叫哭嚎着满屋乱窜。
一开始，丽芸见兰芝不愿意搭理自己，午饭也一点不吃，还以为她发烧了身体虚，就只喂她吃了药，连医生都没看。
可现在，看着惊恐万状的兰芝疯癫骇人的模样，丽芸也慌了，赶紧动身给她看病。
然而，兰芝却死也不愿意出去，紧紧地拉住门框，尖利地哭喊着：“有东西害我，有东西缠着我不放！”
到最后，甚至连指甲都给磨出血了。
没办法，丽芸只得先抱住她，轻声安慰道：“怎么了，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告诉妈妈。”
“脸……”兰芝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含糊的字，气若游丝，“黑烟……好多吓人的怪脸……咬我，要吃我！”
接着，她忽然猛地抽搐起来，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丽芸哭喊着扶起她，却发现女儿已经七窍流血，气息全无。
从她耳鼻口中渗出的血并非鲜红，而是诡异的青黑色！
最后，兰芝还是没被救活。村里人都说，她得了致死性的怪病，说不定会传染给整个村子。
丽芸抱着女儿僵硬冰冷的尸体哭了很久，可是一家人耐不住村里的流言蜚语和闲话白眼，连葬礼都没法举行，就草草埋葬了女儿。
这样一来，艺芬的生日寿宴当然也没法举办了。
她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家里毕竟刚死了人，她也不敢说什么。
艺芬五十五岁了。
可是，她现在依然安然无恙地活着。
看着丽芸因悲伤而痛苦晦暗的脸，再看到黑白遗像上小孙女天真无邪的笑容，艺芬不免有些愧疚。
但是，一想到自己躲过一劫，她又宽慰释然了许多。
6
这天深夜，艺芬辗转难眠，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像有什么东西缠着。可她明明刚洗过澡换过衣服。
实在睡不着，艺芬便坐了起来，打开被她搁置许久的梳妆奁，对着镜子往脸上涂抹她偷偷买来的雪花膏和红胭脂。
打扮完毕后，艺芬细细欣赏着镜中自己的容颜。
她越发觉得，自己原本苍老的脸正在恢复曾经的青春和美丽，由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变成了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她又挂念起了自己的老情人兼救命恩人，那个算命的瞎子。
可是今天，她按约定的地点去找他时，却没看到人影，这让她很是苦闷。
就在这时，她忽然瞥到，镜子右下角的侧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一闪而过。
那是墙角的位置。艺芬警觉地回过头去，看到那里空无一物，这才放心地继续照镜子。
忽然间，她又瞥到了镜子中的异样。
这一次，眼前的景象简直吓得她魂飞魄散：镜子里映出的墙角中，刚死去的孙女兰芝正站在那里！
兰芝面色死白，嘴巴、鼻子和眼角处正向外缓缓渗出漆黑的血泪，脸上还带着阴冷的微笑。
她的身后，涌现出许多道漆黑的烟雾，那些烟雾里，藏着无数狰狞可怖的怪脸。
它们嚎叫着扑向艺芬。
7
继兰芝后，艺芬也发疯了。
何常安和丽芸好不容易制住了到处乱撞、惊恐万分的她，把她扶到了床上。
这时，艺芬才稍稍冷静下来。
最终，她终于吐露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日瞎子给她算命后，得出她只有五十四岁的阳寿，肯定挺不过即将到来的生日。
艺芬害怕极了，她还不想死。绝望之时，瞎子想出了一个十分阴毒的法子。
这瞎子颇会一些邪术，而他想到的应对之道，就是为艺芬“借寿”。
借寿之法，只能用于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方法是给他们喝下一种特殊的汤药，再由瞎子做法，念符烧纸，这样一来，亲属们的阳寿就会转移到借寿人的身上。
然而，这种方法十分损阴德。
因为帮助你借寿的，都是冥间的冤魂厉鬼，这些小鬼可不会白白帮你，他们在借寿的同时，也会趁机从被借走阳寿的亲属身上大捞一把。
打个比方，如果你借一年阳寿，亲属就会减少三年阳寿。
可是自私贪婪的艺芬不管这些，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重男轻女的自己一向看不惯的小孙女，还有丽芸肚子里的女孩。
而借寿用的特殊汤药，也叫断寿羹，必须加入一味特殊的配料制成。
于是，艺芬给丽芸和兰芝做了加入特殊配料的断寿燕窝羹，从她们身上拿走阳寿。
可是，心急的艺芬还是太过贪心，她没有按照瞎子定好的配比来，而是多加入了三倍的特殊配料。
这样一来，药效大增的同时，帮她借寿的冤魂们也更加贪婪狂妄。
因为她借了太多的阳寿，得到滋养的疯狂冤魂干脆把兰芝的阳寿全部吸走了，这导致了兰芝的暴毙。
最后，冤魂们甚至不想履行诺言，而准备把原本分给艺芬的阳寿也夺走。
丽芸听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可就在此时，艺芬也脖子一歪，脸色紫黑、七窍流血，没了生气。
8
聪明反被聪明误，狠毒无情、贪婪自私的艺芬最终遭到了反噬，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艺芬下葬的几天后，人们在山脚下发现了瞎子七窍流血、腐烂多时的尸体。
后来，丽芸还是顺利生下了孩子，母子平安。只是这孩子先天畸形，少了半只胳膊。
她心里清楚，那是冤魂在借寿时，残害了这个尚未出生的宝宝。
只是，她在生产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兰芝拉着一个少了胳膊的小女孩向她走来。她们都笑得很灿烂。
兰芝说：“妈妈，我们回来了。借寿的冤魂不会再来害妹妹了。”
这个新生的女孩儿虽然有些残疾，但却眉目清秀、聪颖活泼。
更奇妙的是，她和死去的姐姐兰芝一样，嘴角和眼角各长了一颗痣，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丽芸和何常安商量后，决定给这个孩子也取名叫兰芝。
但尽管如此，丧女之痛还是让她久久不能平复，直到今天仍然忧郁寡欢。
9
故事讲完后，顾姐姐忽然问丽芸：“客人，您知不知道，断寿羹中那味关键的特殊配料是什么？”
丽芸一愣，惊讶地摇摇头。
顾姐姐从容地拿出那本厚厚的《诡食录》。翻来书本，关于于断寿燕窝羹的记载赫然出现在书页的一角。
原来，深山中有一种奇怪药的草，名叫“冥寿草”，极其罕见。
明人章敦的笔记《本草类钞》中有载，冥寿草又名断魂草，多生深山密谷中，茎极细，有异香。以之入药，着沸水烹煮，有燕窝味。然其性热毒，误食者多毒发身死，十之有九，死前常见幻境如犬风状。
而把冥寿草晒干后，研磨成粉，再辅以冰糖、炖得糯烂的粉丝做药引，就能调制出断寿燕窝羹。
事实上，艺芬端给母女二人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燕窝，而是掺了冥寿草粉末的假燕窝羹，实际上不过冰糖粉丝水一碗。
然而，由于冥寿草本身具有异香，以之如味，闻起来就有一些奇特的香气。之前从没有有吃过燕窝的丽芸因此把它误认为了燕窝特有的气味。
当然，顾姐姐出售的燕窝羹里没有加冥寿草，也不是粉丝冰糖调和的仿品，只是加了一些特殊的调味料。
“原来，是这样……”丽芸再次想起不久前的那些经历，忽然啜泣着伏在了桌面上，“我好恨……我好恨！”
我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心中无限怜悯与悲伤。可是，我到现在还不太明白，到底是反噬的冤魂在借寿时杀掉了艺芬和瞎子，还是死去的兰芝不能原谅作恶害死自己的两人，从而杀了他们呢？
或许，这都是冥冥中的因果吧。
只是，那天的我还远远没有想到，当时那个薛九叔的出现，会给今后的日子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