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在LS当兵的日子

知道借调去机关的那晚,大凯哥跟我促膝长谈了很久,言辞恳切,泪眼婆娑,最后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苟富贵,请带我”。

指导员也对我表达了祝贺,他说我的O型人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我的排长生涯才一年半,进可攻,退可守。

老妈的说的最夸张——“你的人生以一种很昂扬的方式发生了转折”!

电话里,我能感觉到她在那边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一晚与一年前要去教导队当区队长的场景何其相似,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忐忑不安却又兴奋不已。在这个即将离开的夜晚,我突然倍感不舍在LS指挥学院的日子。一股淡淡的忧伤笼罩着我,这么偏僻、这么安全、这么温馨的地方也许再也遇不到了。

1.

LS指挥学院其实早已不是个学校,几年前她就已经被撤编了,而因为改革需要,这个院子又成了我们单位安置扩编进来的官兵的地方。

院子在一个很偏僻的山脚下,山不高,从远处看一片枯黄,给人一种很苍凉的感觉。我曾经跟大凯哥爬上去过一次,近距离接触后发现山上有许多草甸。这让我感慨不已,小草无法选择脱离恶劣的环境,但是恶劣的环境却不能阻止小草的生长,生命的力量就在于不顺从。当然我们爬山并不是为了来感悟小草带来的震撼,纯粹是因为闲的慌。山并不好爬,陡峭嶙峋,沙石遍布,很软很滑。我们花了一番功夫终于来到山顶,感受着凉风吹过发梢,很有种想长啸一声的冲动。眺目远望,世界就在脚下。也许每一个人的目光放远后都会豪气顿生,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的人生就应该是“垂杨门外,疏灯影里”的“跌宕歌词,纵横人间”,全身就应该散发着王国维的《少年游》里都写不尽的风发意气。回过头我跟大凯哥相视一笑,我以为他懂我,谁知他嘟囔出一句“真是日了狗了才来爬山,热死宝宝了”。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把他推下山去。

除了每天一出门就能看见枯黄的山外,院子里的另一大特色要数让人“无语凝噎”的米饭了。我一直对组织感激涕零,在伙食保障方面真的是良苦用心,整不了“硬菜”就整“硬饭”。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坚守着做人要有礼貌的信念,而吃饭的时候用老干妈拌饭显然是对炊事班的极大侮辱,但是没办法,为了生存,我含泪泯灭了我的良知。也正因为如此,院子里的小兄弟们都热衷于买零食,每次周末带他们出去购物,看着他们大袋大袋的往回拎,我都异常羡慕,因为囊中羞涩啊。别人都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不一样,我是钱不知所去一贫如洗。

2.

如果说要在院子里评一个最受欢迎的人,那非小白医生莫属了。

小白是院子里唯一的女生,很热情很大气,说话的时候眼睛会发光,笑起来肆无忌惮,有一种女侠的风范,总让我想起“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这句词。我们初到高原的时候,生病的不少,白女侠带着卫生所的人每天看病、巡诊、查铺,责任心特别强,那阵子也累坏了他们。最关键的是她没有男朋友!曾经我也想当一回盖世英雄,为民除害,让她不要再祸害江湖。谁知后来发现自己顶多也就是个绿林好汉,最后又豁然明白自己其实是个草莽流寇,正确的台词应该是“女侠饶命”,所以也就放弃了为民除害的想法。而每当看到受白女侠如此受欢迎,我就更加坚定了以后生孩子一定要生女孩的想法。这个世界对男同胞总是要更残酷一点,生个女孩,未来的选择很多,可以像小白一样当白衣天使,也可以当律政俏佳人,还可以当家庭主妇,而生个男孩选择只有一个:当自强。

每一个在高原生活的人都应该对高原充满敬畏,不得不说,高原真的神鬼难测。中队有两个小兄弟,在内地的时候好好的,来到高原后一直不适应,一个高血压,一个长期发烧。那天送他们去医院,其中一个一直问我会不会因此被退回去,我还没说话,他就开始自顾自地讲起家人的期望,讲起自己的目标,讲起班长的关心,讲着讲着,声音哽咽,潸然泪下,一直到了医院都没讲完。

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起几百年前清朝的四次入藏作战,那一路上的雪山草原究竟留下了多少白骨?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在维护国家统一面前,任何人都会前赴后继,义无反顾。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宁死不屈,心甘情愿,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3.

在XZ出行一定要格外注意,早晚温度很低,一有点水就结冰,卫生所前面的路上就结了很大一块。我曾经远远看见一个小兄弟在经过时摔倒了。像我这么急公好义,以暖心贴心著称的新时代排长怎么会错失这个机会?我赶紧跑过去想扶他一把,结果脚一滑,把小兄弟踹出去老远。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浪漫的人,虽然我平时表现地一点也不浪漫。我觉得非常遗憾,因为离开这个院子后,也许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绝佳的床位来观赏星星。我们一个排的人睡在一间大房子里,我的位置在一个角落,下铺,床头是一排窗户,每天晚上一偏头就是满天繁星。在这样一个美妙的环境下入睡,总让我有一种“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感觉。

有人说XZ的最美观星地是羊卓雍错,也就是羊湖,藏语里面是“天鹅之湖”的意思。每年夏季,羊湖边各种鲜花盛开,湖水呈现绿宝石一般的色调,夜幕降临,星河再上,波光在下,让人仿佛置身仙境。仰望星空真的是一件很神圣很纯净的事情,时间会在那一秒定格,人间的喧哗全部消失,过去的、遗憾的、得不到的都变得咫尺可达。天地依旧浩瀚,可岁月变得宽宏。我想,这辈子我一定要带我钟爱的女孩来看一次星星,这不是一个誓言,这是一个见证。其实曾经我对一个姑娘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在还没付诸行动的时候就分手了。

我突然想起《倚天屠龙记》里“屠狮大会”上张无忌跟周芷若的一段对话——

周芷若对张无忌说:“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我丈夫此刻却是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没伤你性命,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

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我不知道张无忌听懂了没有,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也许他知道但是假装不知道。不管怎样,我听懂了。此时此刻,我有些心酸,再次仰望这片星空,我想,我是问心有愧的。

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矫情得离谱,竟把怀念搞得比经历还长。

我怀念逝去的一段感情,怀念错过的人和风景,怀念家乡的点点滴滴,同样,我也会怀念这个院子。但不管多么怀念,该放手的时候我会放手,该离开的时候我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