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赎罪12·人性本善

这是栀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张本源攥住了那块巧克力,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小姑娘。

然后他拉着栀子的手,缓缓地向着纪南歌走了过来。

栀子看到纪南歌,甜甜地笑了。

纪南歌向她报以同样的笑容。

“乖,这一次,姐姐做你的向导。”

“嗯!”

栀子很乖巧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张本源面露哀伤地看着栀子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纪南歌收起了手印,虚弱地靠在了一旁的门框上,努力用门框撑着自己的身体,平复着呼吸。

“张先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会议室的后排传来。

张本源的哭声戛然而止。

纪南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在二楼开水间遇到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起来似乎要比张本源年纪大了一点,但是身子骨似乎要更硬朗一些。

她笑眯眯地,很精神地向张本源走来。

张本源的眼睛里再次泛起了水汽。

他忙忙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水,抽抽搭搭地看向走来的老人。

老太太很快走到了张本源的面前,有些埋怨地问道:“在外面晃悠了大半辈子都不想着回家,连死了都还赖在这儿不走,家里有母老虎吗?”

张本源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却最终没有说话。

老太太转向纪南歌,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家死老头子,丫头,你再辛苦一下,送我们俩一起走,能够不?”

纪南歌点了点头。

老太太又回过身去拉起张本源的手:“你这个倔老头儿,我说的话你一辈子都不听,这次我带你走,听不听?”

张本源偷偷瞄了纪南歌一眼,似乎有些害羞,但却紧紧握住了牵着老伴儿的手,没有松开。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纪南歌解释道:“你的那几个小伙伴,本来是要偷楼里的东西的,被我发现了就诅咒发誓说要留在这里帮我打工一辈子,所以我才把他们暂时扣了下来吓唬吓唬他们。放心,他们都没事。”

纪南歌笑着点了点头,开始打起了手印。

张本源和他霸气侧漏的夫人牵着手深情地对望着。

然后,两人齐齐地转向纪南歌,对她鞠了一个躬。

蓝色的光线从纪南歌的手印中透了出来,慢慢地弥散开来,罩在了两位老人的身上。

两位老人消失了。

纪南歌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精疲力竭地伸手到挎包里摸出一条巧克力,不管不顾地啃了起来。

会议室里恢复了平静,窗外的月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冠撒了进来,把屋内破败的桌椅板得更加凄凉。

纪南歌吃饱了巧克力,站起身,看向黑板。

黑板上还残留着张本源医生苍劲有力的板书,是《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家医院是九十年代初搬迁走的,这板书,大概是张本源医生在医院整体搬迁之后溜进来写下的。

整整齐齐的桌椅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亡灵们的遗物端端正正地放在每张桌子的正中央,极具仪式感。

纪南歌拧开了头顶灯,一点一点地,将遗物收了起来,用随身带着的塑料袋包好,放进了挎包里。

然后,她缓缓走出了会议室。

四楼走廊的尽头,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一阵虚弱的呼救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由于脱水和饥饿,失踪三人组被找到的时候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见到戴着顶灯的纪南歌,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凑了上来,呜呜呜地哭着求救。

纪南歌的内心:活该,让你们到处乱跑!

蒋雨瑶殷勤地守在楼外,已经沿着红线不知疲惫地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圈,转得毛毛他们几个人分工合作轮流盯梢都累得不行。

见到失踪三人组出现的那一瞬间,毛毛几个人一边惊呼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上来扶人,然后有的忙忙去拿吃的,有的火急火燎地给公司老板打电话。

蒋雨瑶不管不顾地直接冲到废楼里,见到了虚弱的纪南歌,然后,委委屈屈地哭了出来。

毛毛紧跟着跑了进来,很熟络地拍了拍蒋雨瑶的后脑勺:“哭什么啊!小南不是没事么!”

纪南歌也觉得又温暖又无语,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姑娘,又回过身去看了看破败的废楼。

人之初,性本善。

真好。

她在痛饮了一整个暖水壶的热可可之后陷入了沉睡,一路回到了家。

后续的故事她是听毛毛打电话过来才了解到的:

那个三人失踪小组回到家之后极度虚弱,但相比之前的状态要好很多,最起码,现在那三个人的意识是很清晰的。

但他们的记忆却很模糊,几个人都只记得自己去过医院废楼,知道里面“很吓人”,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楼内怎么就吓人了,他们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让毛毛义愤填膺的是,这几个人竟然连纪南歌也忘记了,他们忘记了自己曾经第一次去废楼之后神神叨叨地回家,也忘记了在废楼里发生的一切,这些都不重要,可是他们竟然连“救命恩人”都忘记了,而且还诅咒发誓说自己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力量走出了废楼。

毛毛在电话的那端一阵疯狂输出:“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不求他们感恩,可是他们几个好死不死地现在被救回来,怎么还能舔着脸皮吹牛呢,真特么不要脸!和他们成为同事,我都觉得跌份儿!”

纪南歌在电话这头笑。

她回来之后,将医院里所有亡灵的遗物放在了一起,烧掉了。

当初离开医院的时候,她又去了一次张医生做保安时候的值班室,里面虽然有厚厚的灰尘,但是桌椅和铁丝床被收拾和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遗留的物品。

她之前收在挎包里的日记本和写着中草药名称的草稿纸也不见了。

她从保安室掬了一小捧灰土,又将医院废楼门口的泥土抓了一捧回来,和其他亡灵遗物的灰烬一起,埋入了自家的院落。

此生,他们也许过得很辛苦,甚至也许连体会苦难的机会都没有,但如果有来世的话,希望他们能有缘再见,互道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