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一直进行到后半夜,期间李锦绣被带了出来,简单和马明良拜了天地,又被送回了之前的房间,嬷嬷走的时候,没忘再把锁落上。
盗匪和宾客喝得七荤八素,酩酊大醉,不少人甚至醉倒在了地上。王莽也喝了不少,大多是盗匪们敬他的酒,不过意识还算清醒,还记得提醒已经有些不知人事的马明良。
“时候到了,你该入洞房了。”
马明良瞬时清醒了不少,在三五个盗匪的拥簇下来到李锦绣房前,嬷嬷见是他,赶忙上前将门打开,又说了好多好多漂亮话。夸得马明良春光满面,塞了她十来个大洋,才欢欢喜喜离开。
李锦绣听到外面动静,不自觉将手握成拳头。见马明良进来,局促站起身子。
几个盗匪嚷嚷着要闹洞房,催促马明良揭开红盖头,他们要瞅瞅新娘到底多好看。酒壮怂人胆,马明良干脆上前,一把揭掉李锦绣的红盖头。
看清红盖头下的脸,马明良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也太好看了吧。
盗匪也看得眼睛都直了。
李锦绣微微咬唇,眼眸一转躲在马明良身后,言语羞涩,“明良,我怕,你让他们出去好不好?我饿了,我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马明良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吃食,李锦绣的确一点都没有动过。
所幸那两盗匪也算有眼力劲,李锦绣都这么说了,他们也没有一定要留下的道理,只能悻悻离开。也没忘再嘲讽马明良一句两句,嘟嚷着让他记得请吃饭喝酒。
马明良连连点头,心满意足送走他们。
之后顺手将门关上,来到李锦绣身旁,清冽勾了勾唇角,“锦绣,从今儿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说完,朝李锦绣铺了过来!
李锦绣没料到马明良的动作,被他压倒在床上,还未反应过来,马明良便在她身上摸,脑袋也凑了过来。他只有一只手,虽然不大方便,不过在力量上压制李锦绣,还是绰绰有余。
“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李锦绣挣扎着,琢磨如何岔开话题,暂且缓一缓。
“这没关系的。”马明良凑了过来,等会完事了再喝酒也不迟,还盼着一亲芳泽呢。李锦绣挣扎推开马明良,拿出那把赵眉山给她傍身的匕首,紧紧拽在手里。
“你别过来,不然……”
马明良见着匕首,舌头虽然还在打结,不过酒已经醒了大半,“李锦绣,你……你做什么?你弑夫吗?”
她明明已经同意嫁给自己,现在又唱哪出?
李锦绣举着匕首,跌跌撞撞下床,咬牙算了算时间,这时候张司令应该差不多攻城了吧?
……
张司令已经重整士兵,在城外等候多时,见夜幕降临,便带着士兵里应外合攻进宁波府。之前镇守城门的盗匪,不少都凑热闹去马明良的婚礼了,张司令没费什么力气,便把城门夺了下来。
之后兵分两路,一路由赵眉山带队,清缴潜伏在城里的盗匪;一路则由他亲自带队,浩浩荡荡来到马明良的府上。
盗匪大多已经喝得七倒八歪,见到宛若从天而降的张司令和军队,吓得魂都没有了。这些没有一点战斗力的虾兵蟹将,张司令也没有费太大的功夫,便将他们一一制服、五花大绑。
他稍稍清点了下人数,约莫有几百号盗匪,其中不乏有相识的熟面孔。
只是,王莽不在其中。
“你们老大呢?”张司令蹲下身子,以刀挑起一盗匪的下颚,一字一顿地问,眼眸尽是杀意。
盗匪知道张司令的英名,更知自己此时插翅难逃,早被吓破了胆,说话也结结巴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知道。”
张司令站起身,再问其他盗匪。
他们都不知道王莽去了什么地方,也奇怪刚才还和他们一起喝酒的王莽,怎么突然没了踪影。
马明良看着手中握着匕首的李锦绣,又生气又觉得不可理喻。
“李锦绣,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锦绣唇瓣紧咬,戒备满满地看着马明良。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嚣声,马明良不傻,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李锦绣,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李锦绣眼眸澄澈坚定地看着马明良,干脆确定点头。
“我当然不想嫁给你,就算嫁给阿猫阿狗,嫁给路边讨口,也不会嫁给你!”李锦绣刀口冲着马明良,总算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
马明良气得额头青筋暴露,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李锦绣下意识退了两步。马明良奔了上去,捉住李锦绣的手腕,弄掉她手里的匕首。李锦绣眼疾手快,狠狠踢了马明良一脚,又拿起放在一旁的椅子,往马明良身上砸!
马明良断了只手臂,又当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竟被李锦绣砸晕了。李锦绣错愕站在原地,伸手探了探马明良的鼻息。
他……还活着。
李锦绣松了口气,慌慌张张捡起马明良丢在地上的匕首。又把放在桌上,赵云祁给马明良的箱子打开,赵云祁在箱子的夹层里藏了一张地图,是马府的地形图。
方便李锦绣逃出升天。
他的人也安排在马府外,只等李锦绣逃出来,便带着她远走高飞。
不然,赵云祁才不会那么好心,给马明良准备大礼。
李锦绣平复心情,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她刚刚把门关上,身后传来一个凉薄得不能再凉薄的声音,“弟妹,今儿可是你的大喜之日,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呢?”
李锦绣转头,她从王莽的眼里,看到了浓烈的杀意!
再想逃走,可惜王莽动作更快,一下将她擒住,掐住李锦绣的脖颈,动弹不得!
他不是孱弱的马明良,王莽五大三粗,又心狠手辣,只要他稍稍一用力,便能捏断李锦绣的脖颈。
李锦绣的小命,都拽在王莽手里。
“我也想问弟妹,张司令进城,这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李锦绣抬头望着漫天的火光,耳边隐约传来士兵的喊杀声,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她特别自豪地告诉王莽,“我知道,从我答应嫁给马明良的那天,我便知道张司令的军队,总有一日会进到宁波府,把你和你的人,彻彻底底撵出去!”
王莽气急败坏,当即给了李锦绣一个耳光!
就算小命握在王莽手里,李锦绣仍然丝毫不示弱,眼眸坚定地看着王莽。
王莽莫名感觉一寒。
他杀人无数,也见过不少忠烈之士,不知为何,瞥见李锦绣锐利的眼眸,竟不自觉有些怵了。
他恨李锦绣,恨她让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却又佩服李锦绣。佩服她的聪明才智,不但可以和宁波府那群老奸巨猾的商人斗智斗勇,还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谋划大事。如果不是他今日微微察觉到异样,偷偷藏了起来,恐怕此时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你答应嫁给马明良,是为了拖延时间,缓兵之计;把傅研当成礼物送给我,是为了赢取我的信任,让我对你放松戒备。是吗?”王莽不傻,很快想明白了。
“你说得都对。”李锦绣痛痛快快认了,“也不止如此,还记得今日舞龙的迎亲队吗?张司令的部下就混在里面,之后偷偷潜入马府,等着晚上你们酒足饭饱,再演个余兴节目。”
李锦绣专门找了一在宁波府小有名气的舞狮队,用来在婚礼上助兴。挑选舞狮队的时候,马明良陪着一块去了。
王莽也是一时疏忽,并未察觉李锦绣悄悄将原本舞狮队的成员换成了张司令的士兵。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脸上或画着厚重的油彩,或套着笨重的头套,根本瞧不出模样,颇为专业的舞上舞下,谁能想到另有乾坤?
“没想到竟是这样。”王莽叹了口气,“我早劝戒马明良,让他不要对你有任何幻想。这古话说得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心狠手辣的毒蝎。”
说着,又紧了紧扼住李锦绣脖子的手。
李锦绣感觉自己呼吸都比往常困难了,却又是轻轻勾了勾唇角,反驳王莽。
她不过略施小计,要说心狠手辣的,还要属王莽和他手下那群杀人如麻的盗匪。他们的双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光是天庆府的屠城,就是一笔不可细算的血债。
她在天庆府小住过一段时间,那里虽不及宁波府繁华,但也是近万人居住的地方。听白遥说,盗匪进村抢走了所有的东西,杀光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就算侥幸逃出天庆府,周围几个村子也没人敢收留,或活活饿死,或被巡逻的盗匪捉了,随便挖个坑埋了。
如果她恶毒,那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这样看着我,是笃定我已经输了吗?”王莽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竟会这么败在李锦绣一个女娃娃的手里,更不甘心已经得手的宁波府,吞进肚子,还要被掏出来。
“我还有傅研,张司令和她可是军中伉俪,我就不信,他能不管她的死活?”王莽还在负隅顽抗,傅研还在他手里,张司令一定投鼠忌器。
李锦绣叹了口气,略显遗憾地摇头。
“我既然可以把傅研送给你,便有法子把她救出来。我身边那个叫李来的丫头,她比我聪明,比我会来事,估摸这会应该已经救出傅研了。”
王莽气得不行,捏着李锦绣脖颈的手更用力了。
李锦绣越发觉得呼吸急促,下意识地挣扎起来,眼皮不断往上翻,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住手!”
赵眉山迟迟没有等到李锦绣出府,心中感觉不妙,趁乱遛了进来,直奔李锦绣的房间。正好看到王莽掐着李锦绣的脖子,李锦绣虽在不断挣扎,可惜徒劳无功。
王莽手稍稍松了松,不过李锦绣的小命还握在他手里,只要他稍稍一用力……
“王莽,张司令已经带兵进城,你手下的死的死,逃的逃,早就溃不成军。你已经输了,放了她,束手就擒!”赵眉山冷漠地说,并未有丝毫夸张。
还是多亏了李锦绣,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他们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收拾盗匪,重新夺回宁波府。
不然,免不了一场硬仗。
“你到底是谁?”王莽盯着赵眉山那张脸,虽然陌生,却让他倒吸了口凉气,尤其是从赵眉山坚定的眼眸里,他竟看出了些许的似曾相识。
“我是你的老朋友。”
赵眉山索性让王莽死得明白一点,揭掉脸上特质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就算化成灰,王莽都不会忘记的脸。
王莽错愕地看着赵眉山,惊讶于他竟还活着。
如果赵眉山还活着,那吊在天庆府城门上示众的尸首,又是谁的?
“你都还没有死,我又怎么敢先去地府报道呢?”赵眉山冷笑一声,想起九死一生的自己,想起天庆府无辜的百姓,不自觉握紧拳头,“王莽,大势已去,我劝你别在做无谓的抵抗,放了李锦绣,回头是岸,接受制裁。”
“呵。”
王莽轻蔑笑了声,他接受自己输给李锦绣,输得彻彻底底,但怎么可能信了赵眉山刚才的话,回头是岸?
扬唇懒懒看向赵眉山,反问他。
“接受制裁?你说得真好听,那我且问你,张司令可能留我一条性命吗?我还有活路吗?你们可能放过我吗?”
别的不说,将心比心,若有一日张司令和赵眉山犯到王莽手里,王莽定不可能给他们留半点活路,恐怕是要烧成灰,还要把灰扬了!
“就算是死,也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己选的路。”
赵眉山叹了口气,没想在这事情上欺瞒王莽。
王莽哈哈大笑,捏着李锦绣脖颈的手突然用力,颇为遗憾地摇头,“那就只能抱歉了,我死不要紧,但也得拉个垫背的!”
“你别伤害她,你有什么冲着我来!”
赵眉山喝止住王莽,神情前所未有的紧张。李锦绣掐着脖子不能呼吸,他竟也能感同身受,甚至……
比她还要难受。
比自己心头挨了一剑,还痛,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