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锦绣死地求生

棺椁挺舒服,正宗的金丝楠的材料,厚重坚固,躺进去只要盖了棺盖,恐怕连喊声都没人能听得见。

看到李锦绣自动自觉地躺在棺椁里,一旁的婆子连忙凑过来恭维。

“这是上好的金丝楠,大几千两的银子,老爷也真是下了狠心,要让少爷和您走个周全,这样一幅棺椁,一般人就是修炼一辈子也求不到一副的。”婆子嘴里的恭维话说的滴水不漏,甚至旁人听起来都称羡不已,只可惜,这棺椁要的是人的命,李锦绣知道,自己只要躺在里面,就别想再出来了。

“是挺合身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李锦绣起身,从棺椁里下来,对一旁的婆子问道。见李锦绣下来,婆子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依然恭谨地点点头,脚下却寸步不离。

“是啊,三天了,定的七天下葬,现在过往的宾客都在前厅等着呢,少奶奶,您准备的差不多也该走了。”婆子搀这李锦绣,但手腕扣的却死死的,生怕这个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嗯,我知道,把金子给我吧,顺便帮我盛一碗粥。”李锦绣看了看周围,几名粗使丫鬟站在门口,眼睛死勾勾地盯着她,好像一眨眼她就要跑了一样。

“去给奶奶打一碗粥。”婆子们眼中的不满一闪而过,对身后的丫鬟们命令道。

一个丫鬟立马跑出去,踢踏的脚步声很快走远。

这边,婆子将手里的金子递给李锦绣,这是一块方方正正,带着陈家印记的金锭子,小有三两重。

这个东西吞进肚子里,据说能把人坠死。

李锦绣并不知道人被坠死是什么感觉,但不妨她拿着锭子再次走到棺材旁边。

再一次一步跨进棺材里,然后拿着锭子在里面缓缓坐了下来,身边,婆子们看到这一幕,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一半。

不多时,丫鬟们也将白粥端进屋子,修长的米粒在碗里漂着,彰显着厨娘对火候的掌握。

李锦绣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向众人,屋子里,丫鬟婆子们都盯着她,等着她一口吞了金子 ,再等着她凄惨地死去,然后再将看到的一幕作为谈资与别人消遣。

只可惜,李锦绣并不想死。

她不想成为别人谈资和唏嘘的对象!

她想活着!

这不是个念头,这是个决定!她得这么做!

李锦绣站在棺材里,拿着装着粥的金丝珐琅彩的碗,看了看手里的金锭子,又看了看站在棺材旁边盯着自己的老婆子丫鬟们。

她忽然重重一脚揣在棺材边上。

棺材是放在架子上的,方便起灵,虽然放的牢稳,但也耐不住一个人去摇晃,李锦绣虽然身材柔弱,但用尽全力的舍命一踹,坚固的金丝楠棺材仍然摇晃起来,看到这一幕,身边的粗使丫头们连忙过来扶住。

下一个念头,李锦绣已经将手里端着的粥碗用力泼向扑过来的老婆子们。

两个老婆子本以为李锦绣站不稳,又哪料到她有这个心思,一下子被泼了个正着,虽然粥已经不是很烫了,但黏腻腻的撒了一头一脸,也让人猝不及防。

老婆子哎呀叫着退后,李锦绣趁着机会再次晃起棺材,几个丫头连忙凑过来扶着,趁着这个机会,李锦绣从棺材另外一侧蹦了下来,然后重重一推。

已经摇晃的棺材终于禁不住左右用力,发出难听的吱呀之后,向一旁倾斜过去,丫头们虽然有力气,但也禁不住几百斤的棺椁,大呼小叫着被压住半个身子,李锦绣趁机一步窜出房间。

外面,巨大的庭院,高耸的树木,幽静的小路蜿蜒曲折,隐约间有哭号声和喊声传来,却全然让人无法辨别东南西北,想出去,即便是有人领着,恐怕也要走上些时辰。

可现在,有人敢领着李锦绣离开吗?

她本就不奢望逃走,因为即便逃走,再被抓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她也不指望自己的爹娘能救自己一命,他们即便有心,也没这个力。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李锦绣想着,断然向声音最响的方向奔去。

身后,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在她的狂奔下,声音渐渐被甩远。

前面,随着穿过一处处庭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看着忽然出现的穿着孝服的年轻女子,众人或诧异,或惊叫,间或有人认识的,也不过是低声议论两句,却没人出来拦她,直到身后传来喊声,众人才醒悟过来,但此刻李锦绣已经跑远了。

到底跑了多远,李锦绣自己也不知道,幸好当初娘为了她能帮家里干活,挡着没让父亲给他裹脚,她才能坚持到现在,不过即便如此,几天水米不沾牙的李锦绣也被累的天昏地暗。

幸好前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支撑着李锦绣趔趄跑着,绕过一处影壁墙,人群和灵堂豁然出现在她眼前。

眼看着布置的灵堂和正在门后迎来送往的管事,以及远远站在正厅里冷冰冰与众人拱手的陈廷恩,李锦绣努力支撑着最后一口力气,向灵堂冲了过去。

人群中,有眼尖的想要拦住李锦绣,但她用力甩脱了对方,跌撞着扑进灵堂,刚进大门的瞬间,就一下子跪倒在地,头重重地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夫君,锦绣送你一程!”李锦绣的头一个又一个不要钱地磕在地上。发出仿佛喊冤的鼓声一般沉闷的撞击声,灵堂里,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沉默下来,几个有头有脸的宾客更是第一时间看向陈廷恩。

陈廷恩是见过世面的,或者说,没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打看到李锦绣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事被下人办砸了。

“你怎么来了?”看着不要钱磕头的李锦绣,陈廷恩沉默良久,才缓缓询问道。

这话好像是在关心,但却有着命令的意味,听到询问,李锦绣乖乖地停了下来,抬起已经红肿流血的额头看向陈廷恩。

“老爷,我想送送夫君!”李锦绣低声说道,声音似是平静,却有较量的意味,自古未亡人守节,未送出门的,都是存着改嫁的心思,送出门的,从出门到下葬一直跟着,意味着一辈子守寡不嫁。

李锦绣名义上是求着陈廷恩,让自己将丈夫送出门,实际上却是祈求一命。

“送不送的,不急着说,好好的让你陪着,怎么就忽然跑出来抛头露面了?谁给你定的规矩?”陈廷恩看也不看李锦绣,低声质问道,语气中流露出的森严,让周围的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几十年的交道,让他们知道,陈老爷子是动了真怒了!

为了这个俊俏的新媳妇动怒?明眼人,似乎已经看明白了原委。

场面如同三九寒冬一样,再次冰冷下来,空气中仿佛都能听到冰碴子卡卡卡的声音。

“锦绣想伺候左右,为您养老送终!”李锦绣犹豫了一下,狠下心说道。

“家大业大的,这种事不劳你费心。”陈廷恩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李锦绣的请求。让儿媳妇养老送终?这或许是普通人家的奢望,可在陈廷恩看来,无异于揭了自己恐惧的伤疤。

压抑着怒气的他终于抬头看向李锦绣,俊俏的脸上,挂着血迹,红肿额头和留着眼泪的双眼,让人我见犹怜。

这个女子倒是有个好心思,好手段,当着外人的面过来逼宫,可她打错了算盘,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又能逼了他陈廷恩的宫?

陈廷恩将目光从李锦绣身上挪开,看向周围诸人,果然,厅上每一个人都纷纷低下头,或转身顾左右而言他。

虎老雄风在,只要他陈廷恩还有一口气在,这宁波府,就没人敢抬头看他!

“你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回去歇着吧,得空,想想你爸妈!!”陈廷恩最后一句话,决定了李锦绣的未来。在场外人或许没人知道歇着是什么意思,但李锦绣知道,陈廷恩毕竟不会放过自己, 放过这个买来的媳妇,他觉得,李锦绣是陪着他儿子最好的人选。

“是,老爷。”李锦绣颤抖了一下,尤其在听到爸妈两个字之后,原本的勇气也泄的一干二净。

陈廷恩已经下了决定,她李锦绣必须死,想活着?先要考虑下爹妈!

身后,追上来的老婆子们听到吩咐,连忙从人群里挤出来,两边搀起李锦绣,将她半搀半挟持地送回到后宅。

至于陈廷恩,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已经得体自如地应付着来往的人员。

如果一切没有意外,李锦绣会在三天后被埋在土里,陪着已经腐烂的陈寿一起烂掉,家人或许会悲戚,但很快会忘掉她,她的经历甚至也会因为重复被谈起,而逐渐失去兴趣,最终被人们遗忘,唯一能记得她的或许只有镌刻她名字的那块墓碑,上面,写的却不是李锦绣,而只是陈家李氏。

但很多时候,改变轨迹的或许只是一瞬间,一个念头,一个动作,甚至只是一句话,而这句话,也注定了一个人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