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绣没有翻脸,她虽然年轻,可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家里虽然没落,但也应付过不少上门讨债的泼皮无赖。
张副官的话,她听的清楚。也知道,对方是在示威,或者说就是在命令,可这样的事,她却不敢,也不能答应。李锦绣知道家里的护院是干嘛的,那是家里的院墙,听了张副官的话,就等于自拆家中院墙,且等着盗匪登门。
虽说陈家有钱有势,可以随便再买点枪支武器,再雇佣些保镖剑客,但这年头,最难懂的就是人心,陈家的护院,或许不是功夫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忠心的,如果把这一批人交出去,再培养一批这样的人,没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成事的。
所以,张副官的话,虽然听着光明磊落,但实际上却是包藏祸心,李锦绣自然清楚,但只是不明白,姥爷陈廷恩为什么要推给他去办。
看着张副官一脸的怒气和严肃,李锦绣笑了笑,随后甩出一句软钉子,“张副官您的话我们陈家肯定遵从,但问题是,有些事,我们说了也不算啊。”
“什么叫你们说了不算?”张副官看着眼前俊俏的面孔,急迫地追问道。
“护院家丁,不是家生的包衣奴才,人家来去自由,我们说了,人家去得去不得,这个说了不算,大宅院里,有些人混吃混喝,是真刀真枪的真功夫,还是打把势卖艺的三脚猫功夫,这事我们也说了不算,还有些人,整日的喝酒吃肉,身子掏空了,能不能成事,这事我们也说了不算。”李锦绣看着张副官,一字一句地说道,言语虽然柔和,但内里传达的意思却清楚明白。
张副官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寡妇话中的含义,即便他们派了家丁前往省政府报道,人家来不来是一说,来的人能不能干是一说,干的人身体能不能支撑又是一说。换句话说,陈家真是找一些抽大烟玩女人,一身病的下三滥过去,他们也无话可说。
“少奶奶,您这是应付我呢?谁不知道你们院子里的陈福,双枪能打大雁眼,说打左面不打右面。早年前陈老爷收留的陈贵,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盗,海洋飞贼,闯过王宫大院,进过大闺女的闺阁。您身边有这样的人,您不会不知道吧?”张副官看着李锦绣,冷冷地反问道,来之前,他已经摸清楚了陈家的底细,尤其是这两名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一个是早年间受重伤被陈廷恩收留的陈贵,一个是因为父母受过陈家照顾,发誓要报恩的陈福,这样两个人物,任何人想要对陈家动手,都要掂量一下子自己的斤两。
张副官此行,就是想要将这两个人带领的家丁和护院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这样,陈家才会对自己予取予求。
既然陈廷恩推出这个少奶奶来和他谈,那么张副官也不介意将他的目的和掌握的事情说出来,大家都愿意把这些事摆在台面上,讲条件,讨价还价,那张副官也不介意把自己的筹码拿出来亮一亮。
听到张副官的话,李锦绣愣了一下,随后释然一笑。
“张副官,您说笑了,您说的这两个人,我还真不认识。”李锦绣说着,端起茶杯挡住自己的一抹微笑。
“我才刚过门几天,家里的下人我还没认全呢,怎么能认识这么多高人和神仙?你说,是不是?”李锦绣放下茶杯,笑着反问。
张副官一愣,发觉自己一头碰到了一个根本无法反驳的软钉子上,他无言地张合了两下嘴,忽然明白了陈廷恩的想法。
“陈老爷呢,陈廷恩,陈老爷子,您出来,我要和您面谈!”张副官霍然起身,朗声对后堂大喊道,声音回荡在正厅里,仿佛被打了几遍的闷鼓一样。
“张副官,张先生,老爷刚走了,去巡视其他的店面了。”喊了几声后,管家陈伯慌忙跑出来,一脸谦卑地陪着笑脸说道。
“陈老爷走了?什么时候?”张副官一愣,恍惚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摆了一道,却又一时间不明白哪里错了。
“就刚才啊,坐着马车就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出了城了。”陈伯连忙回答道。
“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张副官感觉自己被骗的滋味越来越浓郁,连忙追问。
“只说是去巡店,没说去哪里,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有时候是三五日,有时候是七八日,多的半年一年的也有。咱们当下人的也不敢问啊。”陈伯陪着笑脸,说的越发谦卑,看起来就仿佛随时随地就要给张副官跪下一样。
“好,好好,我算明白了,一窝子的老狐狸,老子千年打燕,今天被啄了眼。”张副官说着,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从正厅冲了出去。
身后,陈伯慌忙跟了上去,脚步声迎合着一贯的谦卑与尊重,听起来仿佛欠了张副官一个天大的人情一样。
对于送客的陈伯,张副官却并不领情,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一种智商被羞辱的感觉。从刚开始陈廷恩叫出李锦绣应付场面, 他就已经不知不觉地落入了对方布置的圈套里。
无论是李锦绣的一问三不知,还是陈廷恩就势躲出去的布置,归根结底都是两个字,推诿。
陈廷恩的推诿不可谓不高明,名义上答应,却根本不落实,你想要说辞,人却找不到,想要动怒,却又没有把柄和口舌,人家名义上全力支持,但却一点事都不做,你却又不得不接受。
陈廷恩真的找不到吗?张副官相信,陈老爷子应该就在陈家,但既然人家说出去了,他就必然要相信,因为不相信也没办法,他张副官没有制陈家的口实和手段,也只能无奈应付,至于陈廷恩躲到什么时候, 那就由他自己高兴了,或许半年后,民国都已经不存在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张副官气馁地摇摇头,骑上大马,离开陈家大门口,在街拐角的处,张副官犹豫着再次回了回头,看了看陈家雄伟的大门。
“那个李锦绣,可真漂亮啊。”张副官犹豫着咂了咂嘴,一鞭子重重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飞快向省政府的方向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