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儿八经来说,宓娃手上沾过很多人命,但她本人是不认的。
宓娃说:我只杀过两个人。
每回说这话时,她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我既不敢跟她理论,也不想跟她理论。
我自认为是一个正常人,跟疯子加有代沟的鬼思想理念不同十分正常。
但这并不妨碍我将其写进我的作业里。
可惜的是老师并没有念到我的作业。
我有时候会想,宓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我是不是就是宓娃的转世,又或者我就是那个不小心穿越到民国的女孩子。
当然,每次这个念头都只是在我的脑海里昙花一现,然后就会被我给疯狂地pass掉。
我问她:你还骗过谁吗?
她很短促地笑了一下,那张脸上总是会浮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还是告诉我了。
我狐疑:你的阮清姐姐有什么好骗的?
我忽然又想到,阮清身后也站着一个军阀。
这没什么。
她难得小孩子气地嘟嘴,把脸撇到一边,估计是不想让我看到她通红的眼眶。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我承认,我又心软了。
她说:姐姐也骗了我的。
阮清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对她说对不起。
宓娃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不敢问,也不敢说。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们的具体目标其实是同一个人。阮清最后也没舍得让宓娃手上沾上血。
我纳闷:那你矫情个什么劲儿?
宓娃只道:呆瓜!
宓娃最后死于自戕。
也是,她看不起这个世界,更看不起这个世界里的人。比起死在自己看不起的人的手里,那还不如自己动手来的快活。
敢说话的都被人给弄死了,只剩下了不敢说话的。
宓娃说:多没劲。
宓娃在阮清怀里放肆地哭,像是要把这辈子没流出来的眼泪流尽。
姐姐,夏娃跟我说,说共产党会带领人民走向胜利,说共产党会开创一个新时代。
会的,阮清说,会的。
她还说,说老会有所终,壮会有所用,幼会有所长。她说孩子们都能去上学,男孩女孩都能去上学。
阮清说:会的,你说的这一切都会实现的。
宓娃哭:姐姐,我也想回家。
夏娃都回家了,我也想回家。
她没带走任何东西,这个时代一分一毫的东西都没有带走,包括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金元宝。
我说:这就是全部的故事吗?
宓娃说:还有啊。
我问:还有什么?
她说:你呀。
对不起呀,宓娃说,你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一个人,一个陪我说说话的人。
我说:哦。
她嘻嘻笑:你也没有那么蠢嘛。
这回换我翻了个白眼: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本身硬件不足,还能指望软件如何。
阮清认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叫宓娃。
但是除了她,没有人听过宓娃的故事。
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救过来了,救过来了。
好吵啊。
奶奶,奶奶你不要芙芙了吗?
我听得烦躁:哭什么啊?
我周围围着很多人。
我问:这是哪儿?
他们看着我,表情惊恐。
我又问:你们是谁?看着我干什么?
他们说着什么痴呆,说着阿什么什么正。
我对他们说:我又看到宓娃啦。
没有人回我,我只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我又看到宓娃了,我就知道,宓娃是个好姑娘,我就知道,她一定舍不得我一个人。你们看,她来找我了。
我看了一圈,没看到宓娃。
我问:宓娃呢,她怎么又不见了?
终于有人回答我的话了。
没有宓娃。
他是个中年男人,他跟我说:从来都没有宓娃,您睡糊涂了。
我不跟骗子计较。
我明明看见了宓娃的。
他们都出去了,不知道是在商讨着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宓娃,我摸出手上的坠子,那是个硕大的用金子雕成的金元宝长命锁。
骗人。
金元宝模糊,我揉了揉眼睛,揉出一指水。
宓娃是个好姑娘,她明明就在。